那老鼠鬍子稅吏,聽到「魯王府」三個字,登時心中打個激靈,再細品「我家自己的燈」這句信息量頗大的話,他趕緊卸下最後幾分倨傲之態。道友閣 www.daoyouge.com
「敢問尊駕是」
鄭海珠道:「路引上都寫着呢,我姓鄭,這位公子姓吳,我們就是江南的尋常人家。此番王妃芳誕,正逢家裏工匠琢磨出了新鮮的燈彩,我們就送過去,順道也把族人收來的杭錦浙米,運往北邊的鋪子裏去。後者確是貨品,倒也不須瞞着稅爺。」
老鼠鬍子擠出一絲笑容道:「非是在下為難幾位,實乃職責所系,咱給朝廷辦差,不好湖塗。再與尊駕多問一句,魯王府那邊,來接洽諸位的是……」
鄭海珠落落大方道:「是王府的長史張老爺,浙江山陰人氏,我乃張家表親。」
老鼠鬍子每天蹲在鈔關,往來各色人等,老實的、刁滑的、膽小的、蠻橫的、高貴的、低賤的,他什麼樣的沒見過。
眼前這女子,身上一套上乘衣裙,起碼就值二三十兩銀子,言行舉止也帶着雍容朗闊之氣,的確像慣與貴人打交道的。
鄭海珠瞧出老鼠鬍子的洶洶氣焰已滅,遂轉了愈發溫和的口吻,低聲商量道:「眾目睽睽的,稅爺已和手下上了我們的船,空手而歸,教後頭的船看見,自是不妥。勞煩稅爺填一張公據,我讓夥計按着數字交上。」
老鼠鬍子聞言,大喜。
這台階搭得痛快,自己還不趕緊下來,
他與跟班耳語幾句,那跟班麻熘兒地上岸,須臾間便帶回一張寫好數額的稅契。
鄭海珠一瞧,三十兩。
行,這個數字還算公道,應是將逐級官吏要貪污的水份擠掉了。
「許三,交稅,將公據收好,別忘了謝謝稅爺。」
許三照辦,最後一個動作,自然是將方才從甲板上撿起來的幾顆碎銀子,塞回老鼠鬍子的袖子裏。
……
鄭海珠這回離開江南北上,與吳邦德從登州渡海、去遼東見毛文龍,的確只是第二站。
第一站,正是位於山東省西南部的兗州魯王府。
夏月里,鄭海珠從張岱處再次確認他父親張耀芳仍是魯王府的長史時,就在自己的出差計劃中放入了這個行程。
「我是要把買賣做大的人,少不得有船常在運河走,魯王府離運河的濟寧關不遠,張公子,請令尊引見引見。」
鄭海珠說得直接,張岱亦不推辭,還幫着出主意,言道今歲深秋恰好是魯王妃三十歲的大生辰,自己可以寫信給父親,就說特聘山陰巧匠製作了浙地特色的賀壽燈彩,委託鄭姑娘護送上門。
鄭海珠大喜,盛讚張岱的法子好,透着權貴們極愛的雅趣,顯得登門拜訪十分自然。
於是,她在安排好松江火器坊和鎮江保險社後,躊躇滿志地向明帝國的宗藩,邁出探路的第一步。
宗藩是明帝國一個龐大的群體。
朱元章三百年前打下江山,將子孫分封各地。
其中的魯藩,可說是低開高走的一支。
初代魯王,乃朱元章的第十子,朱檀。
朱元章很喜歡朱檀,所以將他的封地定為離南京不遠、扼守運河要道的兗州一帶。
然而朱檀到了兗州後,卻痴迷長生不老的迷幻故事,在一群遊方術士的忽悠下,服下許多丹藥,不到十八歲便幾乎雙目失明。
騙子們害怕了,只能繼續瞎編,謊稱如果集齊九百九十九條男童的「命根子」,煉製成藥丸,魯王吃下去,視力就能恢復如初。
朱檀和王妃湯氏,於是在府中搭建遊樂場所,以與民同樂為由,從窮苦百姓家和山東駐軍的家中,誆來幼齡男童,閹割、取下生殖器後,再將孩子們放回。
這事兒幹得實在過於喪盡天良,山東軍民很快聚集到巡撫衙門喊冤痛哭。
巡撫上奏後,朱元章氣到吐血,硃筆御批道:「這夫婦兩個,死罪絕不可逃,合當凌遲信國公女(即魯王妃)。」
此話,當然是為了平息天下人怒火而說的。事實上,由於信國公湯和是朱元章起於微時的兄弟,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