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心裏很清楚,李端當面提出那個問題不是在試探他,反而是一種善意的提醒。
他和厲冰雪之間清清白白光風霽月,但無論是前年他在西柳巷遇刺受傷、厲冰雪直接將他接去厲宅養傷的舉動,還是雷澤大捷之後兩人幾乎形影不離的關係,落在外人眼中難免會嘀咕幾句。
織經司雖然還不算無孔不入,但陸沉是天子極為關注的年輕臣子,秦正必然會分出一部分精力放在他的身上,不可能忽略他和厲冰雪相處的細節。
李端挑明此事,是想告訴陸沉有些界線不能逾越。
他可以接受蕭望之因為當年陸通的恩情,對陸沉不遺餘力地提攜。
拋開他身為先帝之子對楊光遠的愧疚,最關鍵的是陸沉自己足夠爭氣,否則蕭望之再如何費心都無濟於事。
這個過程和結果,對蕭望之、陸沉本人和大齊朝廷都有好處。
然而身為一個艱難掌權的帝王,李端無法接受陸沉在擁有蕭望之支持的前提下,搖身一變成為厲天潤的女婿。
這個年輕人已經展露他在軍事上的才華,倘若他還能將勢力發展到橫跨兩座最強大的邊軍都督府,不需要朝堂諸公勸諫提醒,李端自己就睡不踏實。
陸沉在很短的時間內想明白這些問題,故而堅決利落地予以否認。
他沒有幼稚地將天子當做長輩,把厲冰雪中意於他但是囿於現實不得不放棄的事情說出來。
正因為看透天子的想法,他才敢在文德殿這種場合喊出「王八蛋」三個字。
大抵便是,問心無愧,理直氣壯。
聽到天子的調侃,陸沉氣不過地說道:「陛下恕罪,臣失言了。這個謠言惡意污衊臣和厲都尉的清白,甚至有可能是想挑撥邊軍將帥之間的關係,其心可誅!陛下,無論是誰在您面前胡說八道,臣建議徹查此事!」
李端沒想到這個年輕臣子倔強起來這麼執着,此刻他不再糾結於陸沉和厲冰雪的關係,溫言道:「好了,朕不過是隨便問問而已,你又何必氣性這麼大。」
陸沉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得太誇張,便悶聲道:「是,陛下。」
李端心中思慮,可能是因為朝中出現過幾次針對陸沉的攻訐,讓他心裏積壓很多負面的情緒,因此才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一念及此,他不禁覺得自己先前的擔憂稍微多餘,畢竟面前這個年輕人才二十歲出頭,如何能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相比?
望着陸沉略顯憋屈的神情,李端主動岔開話題道:「你覺得景國皇帝和慶聿恭會不會走到決裂的境地?」
君臣之間的矛盾在任何一個王朝都屢見不鮮。
李端對此深有體會,儘管收到的北地情報不算多,他也能從蛛絲馬跡中判斷出景帝和慶聿恭的關係。
毫無疑問,這是陸沉熟悉的話題,所以他不能繼續扮演骨鯁姿態,臉上淺淡的怒色漸漸褪去,思忖片刻之後答道:「陛下,臣覺得很難。」
李端問道:「為何?」
陸沉緩緩道:「從臣掌握的信息判斷,景國皇帝和慶聿恭都是很聰明的人物,景帝對慶聿恭的敲打更像是雙方心照不宣的默契。陛下,恕臣直言,在景帝完成他的理想之前,他不會將慶聿恭逼到懸崖邊上,除非」
他欲言又止。
有句話叫伴君如伴虎,雖說李端直到現在為止,展現出來的胸襟超過皇帝的平均水準,但他覺得自己沒有冒險的必要。
李端似乎猜出他的顧忌,沒有讓他陷入為難,直白地說道:「也就是說,在景國達成滅亡大齊的結果之前,景帝不會做出過激的舉動?如此倒也合理,那位景國皇帝城府極深,不見兔子不撒鷹。」
陸沉頷首道:「是的,陛下。其實之前那一年裏,臣不是沒有想過從這方面入手,包括攻破河洛後,臣對慶聿恭的女兒以禮相待,不斷給她灌輸景帝將要過河拆橋的想法,都是在為將來的謀劃做鋪墊。」
說到這兒,他微微一頓,輕嘆道:「但是臣始終覺得此乃小道,想要擊敗景軍主力,將景廉族趕回極北之地,關鍵在於如何增強我朝軍隊的實力。」
「假如現在景軍主力南下,我朝邊軍有幾成勝算?」
342【寡人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