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伯雖然百歲有餘,但是體質頗佳,健步如飛追着山獸小蟲天年頤養在山中,從來神采奕奕紅光滿面,連壯年男子都鞭長莫及。他吹着鬍子氣哼哼看着木心命兩個轎夫抬上山來的籃輿怒斥「嫌我老嫌我傷了」的。足足拖了大半個時辰也不肯坐上。
木心耐着性子又是討饒又是激將,實在沒法子只得逼紅了眼睛「你也知我是嫁了人的,溜出來的。我再回去還能有我師父縱着我嚒?您再多墨跡半月,要我被人家也休棄了不成?!」
你該!溫老伯嘴裏死犟「誰讓你管我了?!你麻溜的滾回你府上,老夫前日死不了今日就死不了,明日也死不了!讓茶肆的人知道老夫坐這個,老夫這張老臉還要是不要?!」
這不過一個藤籃罷了?!木心忿忿指着他斷去的那根肋骨「我騎馬騎鹿,還坐過宮裏的花轎,馬車,我都沒嫌丟人,您老哪裏來的光耀面子?!百獸飛魂受了傷也得坐籃輿下山!」
你你你住口!看着轎夫忍俊不禁的模樣,溫老伯越發氣急敗壞。
蘇木心起身拖出柴刀恨恨指向倆彪壯大漢「你們,對天起誓!絕不把這老頭兒坐籃輿的事情說出去!要是誰敢透出一個字或是讓山下的茶肆藥鋪子的瞧見了,天打五雷轟!」
兩大漢早就等得不耐煩,好氣好笑的豎起二指對天起誓一番,順着木心的示意將頑固的老爺子搬上了籃輿。
近乎快下山的間隙,木心尋到自己的馬兒,迴避轎夫俯身湊近他腰間的一個藥囊,低聲「您把蛇石給我。您帶着它,會有麻煩的。」
不用你管!你個丫頭片子什麼都想管!老頭狠狠捂住阻止「她敢來?!老夫掃她出門前就說過,再見到她的臉,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溫伯伯。」木心長吸一口氣陡然正色「您是個醫者。」她再要往下說卻突然哽了喉嚨,許久才咬着下唇,低垂眼帘嗓子眼裏擠出幾個字「殺人、虛言、作假這樣的事,木心來做。」她抬起眼認真「木心可以不做醫者,但希望天下醫者都是乾淨的。」話到此,她更用力的捏緊那隻藥囊,卻依舊被他牢牢鉗住。
小閣主!溫伯伯厲聲,「你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做!」
木心靜佇,牽着韁繩目送着籃輿走遠到沒了蹤影。許久才重回神翻身上馬,卻在抬腿一霎,摸到腰間多了膈應。
籃輿再走數丈遠,溫老頭敏銳的勸退了兩個壯漢,另加了賞錢便一人眯起眼獨坐在內。
「主人說不必瞞您,我們是太史局的。」為首的紅衫女子甚至坦蕩解開蒙面,露出老成的面向「您把蛇石交給我們,我們不會為難您老。」
「不給!欸!」老頭兒笑得爽朗乾乾脆脆「老骨頭一把,她要不怕雷劫,便殺了老朽。」
蘇木心的馬才剛踏進洛陽,一頂金絲帷蓋的紅轎格外眨眼的坐落在密林間,像午夜老林中殺戮完畢的野獸正舔舐着唇角的鮮血。
吁的抽緊韁繩,蘇木心面部冷峻佇立原地。
「小閣主你莫忙。」似是能看見她暗暗抽刀的動作,轎子裏的女聲淺淺笑道「你以為我要去搶蛇石嚒?那是我留給你的。」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蘇木心獨身走出密林,連馬都沒牽。她凝固的眸子好似困惑在萬丈雪山的盡頭,一聲聲帶着恨意的質疑和冷笑雪球似的砸在胸口,讓她冰冷而麻木。
你憑什麼?!你十歲承位又如何?仙草閣是我十歲的勾畫,是我將藥穀子和醫家草堂併攏合力的!你拜的師父,甚至是我遊說他還俗的!你嫁的夫君,是我照拂長大的!你讀過的醫書你學過的針法多少都是我弄去閣里珍藏傳學的!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我是失敗了便是錯,萬一的萬一我成了呢?
你陷在這個時代的錯里無法自拔,早就忘記了醫術究竟是如何?!倘若沒有敢於大逆不道的人,醫道永遠都會止步不前!
蘇木啊蘇木,你的眼睛裏應該是醫道的未來!而不是眼前這些蠢貨的偏見!
你殺過人吧小閣主,沒關係,重明本就吞人。你再想想你和我,有什麼差別。」
臨了的阮鈺死死盯住蘇玉眼中無措「本宮才是真正的重明之眼。你!最多就是個逢了時候的冒牌貨!」
蘇木心第一次行屍走肉般的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