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丈。」三皇子的低沉似是只有自己聽得見。老谷主將那案幾拍的砰砰作響,失控垂淚「連城!連城!!你救得可是皇族的人啊」他伏案磕在案几上老淚縱橫「他們害得我們妻離子散,顛沛流離」
「彼時孩兒孩兒年紀尚幼,並不能左右朝廷縱橫遊牧各族。」三皇子帶着慚愧欲言又止,許久才道「如今各部歸順」
「歸順?!」老谷主憤恨打斷「天子眼裏如何容不得我百餘人的小族?!我們何時作亂?何時造反?」
「朝廷並不針對谷主,當年新皇登基正逢苦旱,北地各部為爭奪領地牛馬,連年不休挑起事端。如不肅清整頓,人人自保,將不再有太平之日,紛爭只會越滾越大。倘若朝廷動盪,受苦的將是全國的百姓。」顧北急急上前揖手解釋「谷主不該以過往清肅之舉苛責年紀尚幼的三殿下,亦不該無視大局,單計小族犧牲」
「住口!」朔寧王側目呵斥。一眾人正糾纏沉浸在過往難辨是非之間,惟有蘇銀信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撈住近乎昏厥的木心。
那谷主淚流滿面俯下身子,顫顫抬手「我玉兒該二十了。屬雞,五月初五卯時二刻」他雙手抹去一把淚搓着臉強行鎮定「都嫁人了都嫁人了都」他似是回神,凶神惡煞轉回三皇子面前「她被蘇家收養,如何會嫁入皇族的?!如何?!定是你們欺凌」
「你既知我被師父收養,為何不來尋我?!」木心攔在中間,下唇被狠咬出血,顫顫克制激動,強瞪着通紅眼睛「你們遺棄在前若說無奈,二十年都不曾露面又算什麼?!」木心憤恨而遺憾,再難按捺,崩潰大哭,將那竹木地板拍的砰砰作響「你們生我棄我,那羽落湖下的養父母養我棄我,師父教我棄我,如今倒裝模作樣來出頭。」說到恨處,哭得難喘一氣,幾近昏厥。銀信抹着淚抱在她肩頭,求她冷靜些,卻奈何蘇木心身子越發戰慄而冰冷,掛着滿面淚珠兒嘔出兩口血來。
「我的玉兒。」老谷主急急上前,對着診脈的銀信「這是怎的了?」
「原就不好,這會子氣血急攻怎能好?」銀信蹙眉一手抱她一手去翻藥,抬眼對着一眾木訥人群責備「還不抱去床上,我去配藥。」
聽聞她「原就不好」,谷主猛的推開三皇子探出的胳膊,快速將她手臂繞在自己肩頭,顧不得年紀,命人快速騰了房子,伺候湯藥。
木心自小見多了骨肉分離,生死難應的事情。父母萬般悲痛,自是能懂。可捱在自己身上委屈痛徹萬般滋味,怎是一時半會兒順了生來就有的意難平。
進了臥室榻上,依舊抽泣難止,那老谷主深嘆一氣「咱們深山裏小部族,原來就是四處遷徙沒有定數的。那年大旱,處處饑荒,肚子都填不飽卻要四處打仗,爭搶幾處僅餘的豐茂之地。家中丈人身為族長,身先士卒,帶着一個女嬰成日廝殺躲避,離了咱們,興許還有處活路。」谷主盯住木心斷線一般的淚珠兒撇過頭去,「你一個孤女,定是艱難,萬般委屈怨恨,皆是應當。咱們不怪,也無話可說。」他哽咽一番「家裏就剩我了,好容易帶着族人在這谷里安分兩年。我不是沒尋過你,羽落湖下的村子沒了我也沒死心,人家說我家女娃兒生來命硬的,不能死了。」
「谷主如何識得蘇師父?」銀信研着藥側目追詢。
「豈止認得!」那老谷主長嘆連連「那可是她娘親的青梅竹馬。」他喟嘆更深卻聽着床上呢喃,趕緊上前去探,木心勉強睜着眼,掛着急切。
「你好生躺着。」他替女兒掖好被子「我說給你聽。你師父志存高遠,一心揣着天下蒼生,立志成醫。可連城眼見着家族飄零,只想好好守着眼前的兄弟姐妹。」父親嘆口氣「你師父帶不走她,她也留不住你師父,兩人從此分道揚鑣。我見她辛苦,幫她分擔些,她竟真的賭氣,說誰願意幫她守着族人,她就嫁給誰。虧了他,我替他守着族人,他替我養了閨女。」老谷主扭頭朝着銀信眼色複雜「我聽聞他還俗還收養了孩兒做關門弟子,我篤定那孩兒就是我女娃娃。欸,他又去了何處?為何棄下我玉兒?又為何許我玉兒嫁了個」
「師父仙逝。」木心拿帕子堵在眼睛上,憤恨更甚跺着床板「他竟瞞我死死的!」
「咱們奔逃哪裏顧得留下什麼口信。你師父定是篤定我們都不在了,才收養了你,
人間草木心 第五十五章 一玉通雙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