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啊。」
火光四起,滾滾濃煙熏透了半邊夜空。
爆炸的轟鳴中,貴溪城內外皆成廢墟,遍地的死屍,哀嚎聲音此起彼伏。
昔日金碧輝煌的貴溪道宮門已經煙消雲散,裴行儉站在一片瓦礫中間,舉目四顧。
「張希極要是知道自己老巢就這樣被人給端了,會不會後悔給了張清禮一次機會?」
散落四周的屍體中有不少死狀詭異,渾身上下除了灰塵之外,看不到沒有半點傷痕,臉上還帶着滿足歡愉的表情。
很明顯,這些都是被張清禮抽取了信仰,只剩下一具軀殼的龍虎山道序。
那名為『黃粱篆法』的技術法門確實威力十足,但代價也是大到驚人。
起碼張清禮的一次搏命,就讓整個龍虎山和貴溪城元氣大傷。
「這個所謂的龍虎道國,看來是要完蛋嘍。」
裴行儉搖頭失笑,背着手朝着道宮外走去。
不過他此刻嘴上雖然在落井下石,嘲笑張希極一生心血毀於一旦,可腦海中流轉的心思卻半點不輕鬆。
畢竟金陵那邊還沒有出結果,要是張希極逃過一劫,那新派道序依舊不容小覷,甚至可能會變得更為棘手。
李鈞一個獨行序三尚且能夠單人成勢,沒道理一名新派序二的位業天君做不到。
張希極要是殺紅了眼,拋棄龍虎基業不管,同樣也是個大麻煩。
而他若是死在了金陵,帝國內的形勢將從五方對峙,變成四方鼎立。
一邊是己方和李鈞,一邊是朱家和詹舜。
最終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更關鍵的一點,是裴行儉自己也不能確定,儒序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禍因不是人死,而是心亂!
自己老師的目的已經不算什麼目的,儒序內部遲早會亂。
之所以現在還能堅持,一方面是之前春秋會的覆滅起到了殺雞儆猴的作用,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深植在儒序骨子裏的騎牆而觀的劣根性,家家戶戶都在等着別人來出頭。
就算明白最終自己可能也難逃清算,心裏也會抱着一絲僥倖。等着別人先死光,促使張峰岳回心轉意,自己則成為劫後餘生的幸運兒。
在此之前,他們會比平常更加乖巧聽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絕無半點怨言。
「人知所需為儒,這個『需』字算是被老師看透了。」
裴行儉不禁在心頭苦笑。
雖然在新政伊始,他便堅定不移的站在張峰岳這一邊,甚至將自己暗中積攢多年的人馬都全部貢獻了出來。但當事態進展到這一步,他的心緒依舊難以自控的變得複雜,
畢竟很可能從此以後,這世間就將再無儒序。
從毅宗立序至此上千年的漫長時光,無數讀書人前赴後繼的付出,全部都將付之東流。
儘管最大的罵名將由自己的老師承擔,但自己必然也逃不過一個『共犯』的罪名。
「什麼罵不罵的倒也無所謂,反正自己也沒想過死後能留下一個好名聲,只是老師您這樣做,真的能讓這個扭曲畸形的世道變得更好嗎?」
裴行儉看着滿目瘡痍的街道,仰天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
「還是連您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所以只能勉強寫下一個最有希望的答案?」
「答案從來只有對與錯,何來希望一說?所以這一切不過是一名遲暮老人想要拉着整個世界為他殉葬罷了。」
裴行儉按下眉眼,冰冷的目光看向聲音來處。
一具倒在街邊的『屍體』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仔仔細細的拍打幹淨衣袍上沾染的灰塵,這才對着裴行儉躬身行禮。
裴行儉語氣波瀾不驚:「奪舍還魂,你是詹舜?」
來人搖頭道:「在下施卿。」
「看來你們朱家已經跟詹舜搞在一起了?」
裴行儉不屑道:「施卿.老夫想起來了,你就是幫朱家代管鴻鵠的那個人吧?」
「果然一切都瞞不過張首輔的眼睛。」
施卿語氣謙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