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幾乎一直盯着字攤,但看的不是紅底春聯,也不是福字,而是白底子的輓聯。
舊時樂平郡,如今琉璃州,都有個規矩,人死要守孝三年的,這三個年頭兒,門口都得貼白底子的對聯。
直到此時,劉景濁還能聽到有人嘀咕:「這寡婦真是摳搜,孩子買個炮仗而已,至於嗎」
也有人說:「也就是人前這樣了,院子裏不知多少道門,進出多少男人呢。」
劉景濁耳邊有人聲傳來:「魚竅峽北邊兒有個地方叫做澗溝,屬於青泥河水系。這婦人的丈夫,原來是樂平道府兵,後來隨軍西征,打完大月剛剛返鄉就又被徵調到了浮屠洲。」
劉景濁轉過頭,皺眉道:「輾轉十數年,照景煬新法,最低都是從八品校尉了吧」
楊寶芯輕聲道:「不止,都已經從七品了。」
劉景濁面色不太好看,「那這是怎麼回事」
楊寶芯嘆息道:「起先我也疑惑,後來麻煩馬山君查,馬山君又托人查了,才知道是那人戰後又娶了一房,不願返鄉。還做起了生意,也掙錢了,所以有點兒忘乎所以,居然光天化日調戲民女,正好碰上了隨軍御史,就被當街杖斃了。」
劉景濁只得灌下一口酒,一時之間都不知怎麼開口了。
自作孽啊!
又聽楊寶芯說道:「攢下的家底兒全被那女人捲走了,還是邊軍黑騎把人送回來的。大概是三年前,我記得那天,她跟今天差不多,被人圍觀、取笑。」
劉景濁呢喃道:「孩子總是會無意間傷到父母的心。」
楊寶芯點頭道:「誰說不是呢。」
劉景濁取出一錠銀子,卻又收了起來。
給了錢,幫得了人幫不了心的。
想了想,劉景濁說道:「她家有沒有種什麼東西地多不多」
楊寶芯說道:「攏共三分地,她也種不來,一分地種的麥子,其餘二分地種的桔梗,跟荒着沒什麼區別。」
劉景濁點了點頭,說道:「托個夢,就說明年九月送桔梗至龍神廟,二分地收成須一根不差,否則降禍於身。」
然後才取出那錠銀子,「先給錢。」
楊寶芯搖頭道:「不也還是幫一時」
劉景濁笑道:「九月之後再託夢,先給一百兩,按明年市價要這份錢能買到的足量的,她能從中賺多少,她得動腦子。後年還是一樣,三年之後,她就養活得了自己了,起碼會知道動腦筋做生意了。」
楊寶芯皺眉道:「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有那麼多心眼子」
劉景濁只是說道:「不要低估一位母親,也不要小瞧任何一個想活下去的人。」
頓了頓,劉景濁笑道:「當然了,如果真有實在過不去的坎
兒,還是搭把手吧。假如明年市價低於後年,那她就真沒法子了。」
楊寶芯笑了笑,「劉山主好像很會幫人,昭山的小小女鬼,從前只是孤魂野鬼而已,如今都是青泥河神了。」
劉景濁擺擺手,「不要跟我走得太近,影響你的仕途。」
說完之後,劉景濁掉了個頭,朝着青椋山反方向去了。
楊寶芯滿臉疑惑,但不一會兒,就瞧見劉景濁找到方才嚼舌根子的兩個人,二話不說就是各自一個嘴巴子。
兩人一下嚷嚷着要告官。
劉景濁呵呵一笑,「告去,我是東頭兒青白客棧的東家,讓官差上那兒抓我。」
楊寶芯搖頭一笑,景煬律例,造謠是要杖五十的。
更何況,你們要告景煬親王好吧,希望你們成功。
從前不太知道,只是覺得劉景濁是個酒膩子,也是恩公。
現在,當了官兒了,慢慢才知道三十幾年前的二皇子是何等跋扈。按馬山君的話說,二皇子一回長安,國子監門前的柳條兒都犯怵。
只要二殿下進集賢院,那幫未來的國之棟樑就得竹筍炒肉吃到飽。
等劉景濁到了客棧,年輕人一個沒來,梧丘都不知道哪兒去了,連正兒八經的掌柜關薈芝也不知蹤跡。
就是姬蕎在廚房忙活,幾個人蹲在門前,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