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火把照人,本該緊閉的城門半開,有運糧車悄悄駛入。
「快來搭把手!」
刻意壓低的聲音難掩裏頭的喜悅。
細碎的腳步中,夾雜着嬉笑聲,甚至打趣猜測着下次送糧會是何時。
糧食並不多,但對於斷糧許久的屏州城將士來說,送來的可不單單是幾車糧食,而是給予絕境中的人們一些盼頭,重燃了一種對生期望。
糧草供給一事,一拖再拖。曾以為,那些他們拋出性命去守衛的人,哄着他們一次次用血肉之軀與敵軍拼搏,卻壓根不在乎他們的死活,甚至連糧草都不願意提供。
餅畫了一個又一個,幾乎以為等不到了如今,本不抱希望,卻又讓他們真真切切等到、見到。
原來,他們並沒有被棄之不顧,也沒有被放任自生自滅。
火光耀得人眼眸里,燃起暖融融的小火苗。
小伍閒不住,跟着忙前忙後。
梁婠在一旁瞧着,心裏也跟着熱熱鬧鬧起來。
可惜——
她默默嘆着氣,移開眼,投向融融夜色。
袖底,陸修拉過她的手。
視線相交,不過一瞬,他已懂得,讓他們高興高興也好。
陸修牽着她的手,往住處走:「何時準備的?」
梁婠看着他,微微一笑:「年初在晉鄴時,就跟宋檀說好的,在臨近戰線州郡開設幾家新鋪,以備不時之需。可惜也只是杯水車薪,畢竟這兩年糧食尤為緊缺。」
陸修側過臉,看她一眼:「沒什麼想問我的?」
夜色里,他的眸光溫柔,不是星光,是月暈。
梁婠誠實說:「起初有,可現在沒了。」
陸修駐足:「為何?」
梁婠面對他,想了想,認真道:「沒來屏州城之前,只聽他們說謠言四起、軍心不穩,可從進城伊始至方才,可並未見任何兵士對你有不恭不敬之舉,反而頗為敬重維護。」
「要知道,這裏可不是晉鄴,他們不是往日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之流,都是實打實提着腦袋上戰場的人。屏州城現在可謂生死一線,在糧草短缺、流言敗勢境況之下,他們怎會因為你出身尊貴,便對你心悅誠服、唯命是從?」
陸修並未言語,只是靜靜瞧着聽着,她從前跟他說話總是半真半假,像今天這般實實在在、未帶任何目的,是極少的。
梁婠在他直視的目光中,又道:「能在如此困境中都聽你發號施令、不躁不亂,說明他們是真心認可你、擁護你。但能得到這麼多人的心虔志誠,定是要付出超乎想像的代價。」
「若是平時,人尚可以偽裝,可戰場上,真刀真槍,是無法偽裝的,你與他們同吃同住,又一起出生入死,到底是日久見人心。」
她輕輕嘆氣:「他們信你聽你,不曾背叛你,你又如何能放棄他們?」
月色朦朧,眼若秋水,是極美的。
陸修抬手,指腹輕輕撫過她的眉骨,她不知道,她最打動他的就是這雙眼睛。
他低下頭,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
梁婠眼眶酸酸的。
來時的路上,她不懂為何堅持?更不懂堅持的意義在哪裏,可現在——
她緩緩吸了口氣,忍下淚意。
這大半年的南征北戰、東盪西殺,也只冷硬了他的面容。
陸修不該是這樣的。
梁婠咬牙:「你知不知道——」
未說完的話,被他以吻封住。
非常短暫、清淺的吻,不帶半分慾念,只為堵住她要說的話。
陸修拉起她的手,慢慢前行。
因為這些鮮活的生命,他沒有聽從北周的指令,一個不聽話的細作,等待他的是何下場?
可是大齊也從來沒有真的容下他。
腳步不緊不慢,身側是他淡淡的說話聲:「七年前,他們找上我,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七年前?
那也不過才舞勺之年,也就是說從那時候開始,他便替北周做事。
「為何不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