蓆子殊頓時尷尬的想要挖個地洞鑽進去。
便是不用腦子也能知道他方才笑話自己的表情，蓆子殊再看向宗暘的門口，想到自己進退兩難侷促的樣子，可不是讓人笑到肚子疼麼。
「你這人，最近可夠忙的，這幾天聽了這麼多牆根兒，你可是有天賦不成？」蓆子殊故意打趣。
宗暘怎麼能看不出她的意思，知道她是故意說些好玩的，讓他能開心一些。
「你看這一片片屋頂，白雪茫茫下的屋子裏，或是幸福美滿，或是爭執吵鬧，或是生老病死，都蓋在一片天空下。」
聞言，蓆子殊知道他定是在意的，此事於他太過突然了。
「怎麼？殿下聽牆根兒聽上癮了？可是要將這些人的牆根兒都聽了去？」
言畢，宗暘噗嗤笑出聲來。
見他開懷，蓆子殊又說，「何嘗不是心愿得償呢？以為死了的人又重新站在了眼前。」
要知道，這世上的人常常一葉障目，失去了遺憾，得到了卻忘了珍惜。
宗暘頓了頓，想到自己幼時最大的期盼就是能有母親，一直到出宮住在仁王府上，他還是如此。甚至於他起了奪嫡的心思，也是能為了母親報仇。
可是如今那個所有人都以為卑賤的「女官」，已經死了的母親站在自己面前，居然是北胡的女帝。
宗暘起先是詫異不信的，而後是滿腹的委屈，多年的委屈都像是要一股腦全部迸發了一樣，再緩了神確實有些恨的。
那些自己受的委屈，別人的冷待都本不該由自己承受，只因為自己沒有人庇護便活的低人一等麼？他恨父皇的不在乎，恨貴妃的苛待，恨身為母親的失責。
對，宗暘恨極了。
可席雙雙卻說死了的人，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像是提醒自己，他的母親原來死過一次。失而復得的感覺，席雙雙要提醒自己這才是最重要的。
宗暘的眼睛被滾燙的眼淚充斥着，心口莫名被絞的生疼，「即生了我，為何又棄了？」
這是他心底最軟弱的地方，言出便是悲傷的肆意決堤，他不用偽飾故作平靜。
「沒有母親不疼惜自己孩兒，女帝回到北胡就是北胡內亂之際。雙雙猜想，女帝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言畢，宗暘再也忍不住了，將頭埋進手心嗚咽起來，一整日他都忍住了。
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為何此時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心口疼，疼得厲害。
蓆子殊蹙眉心疼，不知道如何安撫他。
她想到了自己上一世失去的那個孩子，這一刻竟覺得失了也好，總歸沒有來到這世上看着骯髒的人心，便是順利出生面對仁王府諸多不堪，想來與宗暘一樣。
空中捲起了細雪。
不由得，蓆子殊抬手輕輕的撫着他的肩上，雖不知母子二人說了什麼，但終究是他心中清明了，世間霎時清明或許傷痛，讓人難以接受，卻總比混沌好。
宗暘只覺得這隻手溫暖極了，讓人不由想要依靠，他轉身就緊緊的將蓆子殊摟在懷中。
記憶里幼時也曾有個花嬤嬤，如父如母的關愛陪伴這他，最後也被貴妃害死了。
他那時雖小，卻知道花嬤嬤是會水的，又怎麼可能在荷花池裏失足溺死呢。
「哭吧，哭出來會好些。」蓆子殊像哄孩子一樣，在他的背上輕輕的拍着。
月色朦朧，雪比方才下了大了些，蓆子殊沒有追問他與女帝說了什麼。沒有人能真的感同身受，便是說了自己再用力體會，也不會真的懂他的悲喜。
這麼想，似乎顯得很涼薄，可事實就是如此。蓆子殊想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他此時的軟弱便好。
過了好一會，宗暘慢慢起身，用極重的鼻音沙啞道，「難為你了。」
「不會。」蓆子殊回。
而後從袖口裏去處帕子遞給他，宗暘也沒有客氣，將帕子接過擦拭自己的臉。
大概是二人相擁着比較暖和，這會子分開了顯得涼了許多，「你知道麼，我母親並非我得生母。許氏不是我與哥哥的生母。」
宗暘愣了愣，轉頭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