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黑暗籠罩的錦江堤,滿是野草的河灘上。
許明遠大口咳嗽,感受着胸膛上那隻腳每次踩下來,他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吐水。
頭暈目眩之際,在陰曹地府轉了一圈的翰林學士瘋狂地,近乎貪婪地汲取氧氣。
隨着新鮮空氣逐漸填滿肺泡,他終於緩緩找回一點理智清明來。
第一個念頭:我死了?還是沒死?
然後才隱約記起,自己在黑暗的水底,徹底失去意識前,似乎看到有黑影潛入水下。
「醒了?」一個悠然的聲線,緩緩遞入他的耳廓。
然後是一個獰笑的聲音:
「大人,我看這傢伙是傻了,要不還是再丟下去吧。」
不——
許明遠一個激靈,強烈的求生欲令他跌跌撞撞爬起來,眼前迷亂的景象逐漸清晰。
依舊是那隻鮮紅的燈籠,如海面升起的朝陽。
四周,黑暗裏,佇立着一名名官差。
侯人猛渾身濕淋淋的,將佩刀刺在泥地里,正脫下外套用手擰着。
燈籠旁,戴着斗笠的趙都安悠然坐在椅子裏,身前的魚竿仍舊是先前的位置。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但許明遠渾身濕透的衣服,腰間仍舊捆綁着,末端已被匕首割斷的麻繩,以及身旁的破麻袋,都無聲訴說着,他的確險些死了。
「我」
許明遠吞吐這一個字,然後如喪家野狗一般,手忙腳亂爬到趙都安身旁,結結巴巴:
「大人,我聽話,我聽話!別殺我,別殺我」
他被嚇破膽了。
方才,他無比篤定,自己真的只差一點點,就死掉了。
唯有經過生死間的大恐懼,才知道活着多麼寶貴。
「哦?你不再想想?或許,本官不敢殺你呢?比如,方才丟你下去,哪怕你不求饒,也會救你。」趙都安輕描淡寫說道,語氣溫和極了。
「不,小人知錯了,小人方才鬼迷了心竅,求大人高抬貴手。」許明遠沒有猶豫,一個勁討饒。
嚇唬?
呵,拿命賭嗎?
用自己寶貴的命,去賭對方是否真會殺自己?
許明遠不敢賭,更不想再體會一次,那種黑暗中的絕望。
他這時候,突然才明悟,自己想錯了一些事。
他以為趙都安是講規矩的,趙都安以往對付那些人,也都是按照廟堂上的遊戲規則在做事。
但問題在於,趙都安以往對付的,都是什麼人?
大理寺卿,刑部侍郎,侯爵,長公主
而他許翰林是個什麼東西?
趙都安不會用暴力,直接對付那些人,因為代價太大,會遭到反噬。
可哪怕將自己真的沉江,然後呢?
誰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就算有人知道,但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誰會為了區區被李黨並不看重的,被陛下不喜的小翰林,而大費周章,找趙都安的麻煩?
讀書人的聰明,就在於靈活的底線。
「大人,我願意投靠您,沒錯,之前詆毀您的事,都是小閣老呸,都是李應龍那王八蛋讓我做的!
結果小人替他們李家背了責罰,卻愣是沒有半點關照,我去上門,都吃了閉門羹李應龍這種人,就該死!」
許明遠大罵小閣老,以表忠心,又道:
「大人您想讓我怎麼做?去作證麼?狀高他?」
趙都安坐在椅子裏,輕輕扶着釣竿,聞言「噓」了一聲,道:
「小聲點,莫要驚了本官的魚。」
許明遠頓時不吭聲了,捂住嘴巴,配合極了。
若此刻有外人在場,必然會大跌眼鏡。
想不到向來以「傲骨」自稱的許翰林,竟這般不堪。
趙都安點了點頭,等了陣,才緩緩道:
「很好。大虞朝有句老話,識時務者為俊傑本官雖在外名聲不好,但最是善待自己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