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虜橫戈倒載斜,依然南斗是中華。
金銀舊識秦淮氣,雲漢新通博望槎。
黑水遊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
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白髮蒼蒼的錢謙益精神飽滿,搖頭晃腦的吟誦他的新作,此詩乃他聞南都光復後於深夜急作,一氣呵成。
柳如是笑臉盈盈的看着夫君,她也是微醺,臉上有淡淡的紅意。
老師每吟一句,冒襄都會拿筷子在碗上輕輕敲擊,以和其詩。董小宛則是頷首,靜靜聽着。
四人都是有些酒醉,但人人臉上卻有無限喜悅之情。
他們喜悅,是因為南都終於光復了!
「坐看江豚蹴浪花,妙,妙!」
錢謙益一詩吟完,冒襄拍手稱快,董小宛卻道:「我倒是喜歡十年老眼重磨洗這句。」
聞言,錢謙益感慨道:「咱們等這一天,何止等了十年!」
「十六年。」柳如是鼻子有些發酸。
想到老師這些年為反清大業的奔走,想到老師為了反清,府上值錢的東西都已變賣,如今家裏也無餘財,冒襄不由感動道:「老師,您的苦心終於實現,委屈也得以洗脫。那些罵您的、羞辱您的,就要成為過眼煙雲,正如詩中的浪花一般,會消逝於無形!」
冒襄這番話,讓錢謙益的心情一下子有了轉變,他略帶哽咽的對柳如是道:「河東君,你聽到了,日後提到賊韃子,我不會再想到兩朝領袖這句話了,我亦有臉見江南父老了。」
柳如是眼含淚水道:「浪子回頭金不換。那些無知之人只知編排你,說什麼水太涼,卻不知你心中的苦,卻不知你這些年的堅持。以後,你這冤屈終會得洗,天下人都會知道你這堅持抗清16年的老宗伯。便是他們不知,仍就誹你,在我眼中,你都是真正的大丈夫。」
「河東君...」
錢謙益身子微顫,一行老淚落下。但他終是涵養不凡,語態一轉,不談個人榮辱,轉頭笑着對冒襄夫妻道:「你們可曾聽說,那韃酋聽了國公收復南京的消息,嚇得在徐州險些要逃回北京去。後來臉面實在放不下,才硬着頭皮到揚州,設了個什麼江北大營,揚言滿漢大軍二十萬指日渡江,然這麼久來,卻只聽雷聲動,不見雨水下,可見那韃酋心裏害怕的很。」
冒襄笑道:「那江北大營聽着好大威風,可是韃子卻是進退兩難,他們哪有什麼水師能渡過江來!...韃酋更是下旨把岳樂給抄了家,將岳樂的名字改成了阿其那,說清廷失南京都是岳樂的錯。」
「阿其那是什麼?」柳如是不解。
冒襄道:「韃子話的意思叫狗。」
「岳樂也是韃子的親王,愛新覺羅家的人,他是狗的話,那韃酋是什麼?」
董小宛捂嘴而笑,錢謙益和柳如是亦是放聲笑了起來。
「痛快,真是痛快,那年輕的國公真乃神人,竟逼得韃酋說他家都是狗!」
錢謙益輕拍桌面,大是興奮。
「南都一復,江南百姓俱剪去辮子,戴上網巾,恢復我漢家衣冠,那清軍卻是不敢過問,真是暢快!」董小宛的臉紅通通的,又把半杯酒一口喝下。
「我在市集裏聽說,粵國公手下大將葛義帶兵入鎮江,城內清軍俱是出降,百姓夾道迎接,好不威風。聽說粵國公特別命令他的鐵人衛,列隊在金山寺前,百姓何曾見過如此勇士,都豎起大姆指,稱他們是天兵。有這回事嗎?」柳如是的神情既興奮又羨慕,真想親眼目睹那位年輕國公手下的雄兵勁旅。
「怎麼不是!金壇更奇,僅僅十八騎兵,就嚇走六百多個賊韃子!百姓還編成童謠來唱:是虎乎?否。十八鐵將,驚走滿城守虜!」冒襄唱做起來,抑揚頓挫,讓四人笑得開懷。
錢謙益感慨萬分道:「韃子兵平日跋扈猖狂,今日終於見我漢軍威儀。」
「我還聽說,有個韃子頭頭脫去軍裝逃跑,來到一家村店,肚子正餓,見店中的客人高聲談笑,韃子不識趣,問發生什麼事,村店老婦回答,說聞江南要盡殺北人,不留一人!嚇得那韃子飯也不敢吃,趕緊灰溜溜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