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刑懲處附逆百姓,我若在刑場上大發悲天憫人之嘆,置皇上於何地,置那些受牽連的良善黎民於何地,置因討逆而受傷的官兵於何地,置朝廷法度於何地?至於所謂以異端邪說鼓動皇上破祖制開海禁,我且問你,你可曾細讀皇明祖訓,可曾細思太祖皇帝禁海之義,可曾通悉如今沿海各地及海外諸國地理人情?」
趁着那鄭維桓氣勢稍挫,張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連珠炮似的說:「所謂諫人君不以德而以利,那我請教鄭大人,若有災情安撫災民可要用錢?若大河決口興修水利可要用錢?若要用兵域外轉運糧餉可要用錢?若要賞賜中外使節揚我大明天威可要用錢?若要發官員軍戶祿餉可要錢?戶部堂官古有名為計相,何謂計,量入為出則為計,如今朝廷正項開支既然能減的有限,那麼不能節流便只能開源!為國言利,吾不覺恥!至於奸黨暴亂,在奸黨未曾現形之前,誰知道其人忠奸?若是連發奸受賞都不對,難道鄭大人想說發奸反應該受責?」
見鄭維桓紫脹麵皮怒形於色,張越再不理他,徐行幾步上前,在丹墀上行禮道:「皇上明鑑,臣以新進末學上書言國事,確有不曾周詳之處,所以剛才不得不和鄭大人激辯。但言官雖說有言詞激烈之處,但一來這是他們的職責,二來乃是應直言詔而上書,懇請皇上明察,赦其罪過。如有降罪,臣為辦事官,當受其責。」
剛剛鄭維桓那番話已經是激起了朱棣的殺機,因此張越將其駁得面紅耳赤,他面上便露出了冷笑。然而,他卻沒想到張越會轉而說出這麼一番話,愣了一愣之後,心中忽然惱火了起來。此時此刻,旁邊的朱高熾終於逮到了機會,遂低聲道:「父皇,張越所言乃是正理。」
自從回朝之後,朱高熾卸下了監國的職責,一直退居端本宮悉心調理身體,於國事上並沒有太多建言,但這會兒他卻知道,自己這個太子若再保持緘默就要壞事了。然而,讓他心驚肉跳的是,朱棣竟是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分分明明流露出四個字。
婦人之仁。
眼見皇帝這回仿佛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底下跪在泥水中的張越偷眼看了看那邊干着急的朱瞻基,心裏卻知道這會兒指望皇太孫也是於事無補。就在這氣氛異常僵硬的時候,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戶部尚書夏原吉忽然挪動步子站了出來,前行幾步撩起袍子跪在了泥水中。
「皇上,彼等言官應詔上書無罪,天象既然示警,便是吾等大臣輔政有闕失,罪當在臣等。」
朱棣看了一眼滿臉都是雨水的張越,又發覺白髮蒼蒼的夏原吉身上的官袍已經完全濕透,原本鐵青的臉色這才漸漸有了些緩轉。淡淡地站起身看了看一群落湯雞似的官員,他終於吐出了幾個字。
「今日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