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到了末尾,日火漸濃,連風都沾染了熱氣。長安君府後院內草木顏色又深了幾分,樹頭枝葉舒展,一直連接到屋舍窗前,就快搭在聃虧的肩上,而他正扒着窗頭朝裏面悄悄張望。
屋中漆桌竹蓆,垂簾焚香,裴淵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拿着竹簡,來回踱步,誦讀聲朗朗入耳。
旁邊案後,少女雙腿盤坐,束着的髮髻不知何時鬆散了,就這麼搭在腦後,身上的白衣鋪在竹蓆上,衣擺皺成了一團。她左手托腮,垂眼盯着右手舉着的竹簡,長長的眼睫在眼下遮出一道淺淺的影子,臉色依然蒼白,但目光靈動,看起來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聃虧真不敢相信這是桓澤本人,以前她都是正襟危坐的模樣,何曾有過這樣隨性不羈的時候?
他的目光又掃到裴淵身上,心道真是古怪,她怎麼就喜歡上聽這小子念書了?而且翻來覆去念那一本書,不嫌煩?
難道……
聃虧腦中靈光乍現,捂着胸口一直退到樹幹邊才停住。
不是吧,難道她看上這小子了?!
聃虧覺得無法接受,這種感覺就像是要把自己親手帶大的女兒嫁給一個不成器的混蛋一樣讓人忍無可忍!
正無法自拔中,身後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聃虧沒好氣地回頭,一看到來人,連忙正色見禮:「長安君。」
老趙王的喪期已到末尾,太后卻仍舊悲痛不已。為了安慰母親,趙重驕近來頻繁出入宮廷,這會兒顯然也是剛回來,身上繁複的朝服還沒換下來,那張眉清目秀的臉在赫赫金冠下一襯托,倒是少了許多青澀稚氣。
大概是聽到了屋中的誦讀聲,趙重驕歪了歪腦袋朝門口瞥了一眼,又笑眯眯地收回視線:「聽說桓澤先生最近一直跟裴淵在一起啊。」
聃虧點頭稱是。
「我聽申息說,桓澤先生這是在拉攏裴淵,另有所圖,所以二人成天膩在一起,不會是真的吧?」
要不是見識過他翻臉不認人的架勢,聃虧都快相信他這善良的笑容和溫和的語氣了。「當然不是真的,長安君怎能相信小人之言,桓澤先生是來為您效力的,豈會另有所圖。」
「是嘛,」趙重驕側過身子:「那你們對峙吧,我看着就好。」
聃虧這才注意到他身後還站着個人,中等身材,身着黛衣,眉眼間滿是忿忿不平,想來就是那個申息了。
「你說誰是小人?」
聃虧垂眼看他,這樣的他一個可以打十個,實在是懶得計較。
「如何?無話可說了吧?」申息轉身向趙重驕行禮:「主公明鑑,桓澤小小年紀有什麼資格進府?您留着此人定是禍患。」
長安君居然徑自坐去一邊的大石上了,像是嫌熱一樣,一手扯着衣襟,含笑點頭。
申息見他被說動了,越發來勁:「桓澤若真有本事,進了府又豈會不盡心為主公效力,反而整日與裴淵混在一起?息認為她只是空有虛名罷了!依息之見,不如……」
「申息!」驀地傳來一聲斷喝。
申息話音頓止,轉頭一瞧,裴淵正大步朝他走來,瞪着眼睛鼓着腮幫子,邊走邊撩袖子:「我早說過,你敢再說一句桓澤先生的壞話我就不饒你,你且等着!」
申息沒見過他這模樣,竟怯怯地退了一步:「怎、怎麼,你還敢打人不成?」
裴淵衝過來揪住他的衣領就是一頓狠捶:「打你怎麼了!你自認出身高貴瞧不起我就算了,還敢瞧不起桓澤先生,倒要叫你瞧瞧我們儒生是不是那麼好欺負!」
易姜跟出門來,看見那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有點哭笑不得。
申息是個權貴子弟,只有嘴巴厲害,哪裏動的了手,幾下就被打倒在地上,嗚呼哀嚎,一邊斥責裴淵枉讀聖賢之書,一邊可憐巴巴地向長安君求救。
易姜這才知道原來長安君也在,眼睛一掃,這位王室貴胄在樹底下的大石頭上蹲着呢。
趙重驕不僅毫無形象地蹲在大石頭上,還支着額頭看着她,根本沒有看一眼那邊的「戰況」。
時將正午,樹蔭遮日,仍有點點餘光漏泄於廊前。易姜雖然一直以男裝示人,但此刻立於廊下,長發鬆散,寬袍翩翩,整個人比衣冠齊整的時看起來要柔和許
修養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