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夜下的花園,別有一番景色。
兩人一別十年,自有說不完道不盡的綿綿話語,但此時卻是無聲勝有聲。
直到今天,周揚才明白為何貂蟬當年僅管成為董卓與呂布間的棋子,後又輾轉反撤地被曹操所俘,最終卻還是選擇了回到他的身邊。
原來早在當年他在王允司徒府大放豪言的時候,屏風之後的貂蟬全都看在眼裏,聽在心中。
未經世事的少女,自此對這豪情壯語的男人一見傾心,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
無論他在董卓與呂布間周旋,或是兩次成為曹操的俘虜,都從未變心。
後來終於有緣與周揚於濮陽離別的時候相處,仍有意無意地向他暗示自己的心意,只因當時已為呂布人妻,故而不便過於坦言。
周揚一直以為是自己多心,原來竟然都成事實。
同時亦想到曹操這樣的識花人物,果然如他自己所說的一樣,風流而不下流,亦沒有勉強把貂蟬納為已有,而是順水推舟做了人情,當作是他周揚北征立功的賞賜了。
「當年官渡之戰,之所以不讓你知道人家還活着,就是希望大家專心對抗北軍。」貂蟬柔聲道,「周鄉侯莫要怪丞相哩!」
「那是當然。」周揚心裏何止不怪,還非常感激,同時也想到了另一個女人,便問道,「呂玲綺也沒事吧?」
「她怎會有事?」貂蟬奇怪地皺了皺眉頭道,「自從濮陽一戰之後,就再沒遇見過她了,下邳被攻陷了之後更未有過她的消息。」
「什麼?」
周揚心想當時慫恿呂玲綺潛回徐州,一來作來將來曹操攻打徐州呂布的內應,二來也可以保護她父親的安全。
但是也許自己想得太多了,以呂布的勇武和身邊張遼這樣的猛將在,何需他女兒來保護。
呂玲綺定是怕被責怪,同時也不願意幫着外人來對付父親,所以才半途而廢,卻不知道她現在何處。
周揚嘆了口氣道:「我欠她的太多。」
貂蟬道:「周鄉侯不要自責了,呂玲綺若是有心,自會回來找你的。」
周揚心想但願如此吧,眼下唯有乘着曹操一統北方,休生養息的這段時間,好好呆在洛陽多享享樂才是。
就連這早已心慕已久的絕世美女,如今也依了他。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然而舒服的日子才沒過兩天,就得到了一個壞消息:整個情報團居然被人潛入,而且每一個人身上都受了輕傷,就連彭義源、蘇辰等人都沒有倖免,最可怕的是居然沒有人看清敵人的相貌。
周揚聞訊大驚失色,是誰有如此大的能耐,連習過太平經的蘇辰都毫無辦法。
張燕更是色變道:「莫非是於氐根和李大目找上門來了?」
周揚搖頭道:「不可能,當年於、李二人投奔了袁紹,潛入丞相軍中欲拖延其進攻呂布的速度,結果卻讓蘇辰給搗和了,由此可見於、李二人,蘇辰就算應付不了,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帶來消息的葉玄說道:「除了蘇辰之外,所有人都是一招被擊倒,甚至連他如何出劍都不知道。」
周揚抓了抓頭皮,恍然道:「我想我知道是誰了,你們現在回情報團,沒事的。」
葉玄訝道:「真的沒事嗎?」
周揚苦笑道:「你們沒事,我就有事了,對方應該有留話吧?」
葉玄道:「正如周鄉侯所料,對方只讓屬下帶回『洛水』兩個字。」
周揚點頭道:「明白了。」
終於到了要與這世上最頂尖的不世劍手決戰了,三年之約,至今卻超過了七年之久,也算是自己多活了這七年。
也許是丁瀟希望他能完成與曹操北征之戰,也許是這來去無蹤的劍手太忙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該來的終歸要來。
既然躲不掉,乾脆做個了斷。
丁瀟選擇在這個地方與他決戰,應是別有深意。
也許是要他死在這個美麗的河畔,也許是希望他在臨死之前,能夠最後再看一眼洛陽這道美景。
洛水潺潺,流着磅礴氣勢,也流着恬靜婉約;洛水悠悠,瀰漫着神迷色彩。
周揚策着赤兔馬,卻慢慢吞吞地來到約定的地點。
只見丁瀟早已負手背立於洛水岸邊,銀白色的長髮在幽幽細風中輕舞飛揚,在這入秋之中仿如既將來臨的寒冬。
今日若是死於他的劍下,並沒有太多憒憾。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親眼看到,曹操一統天下之後的壯觀場面。
「洛陽之水,其色蒼蒼。祀祭大澤,倏忽南臨。洛濱綴禱,色連三光。」丁瀟念完四百多年前秦始皇即興之作的這首《祀洛水歌》後,才轉過身道,「當年嬴政滅六國一統天下,儘管費盡心機派徐福二次東渡求取長生不老仙藥,最終仍是逃不過死亡的必然命運,丁某又怎麼可能例外。」
「丁先生……」周揚聞言一震,隱隱覺得眼前這不世劍手,似乎並不是來取他性命,更像是想在讓自己的生命結束於洛水一樣,不禁問道,「三年之約,變成了十年,晚輩願與丁先生在此決一勝負。」
「好小子!」丁瀟哈哈笑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周揚問道。
只見他說可惜的時候,卻是目光轉冷,莫非是在為自己即將死於他的劍下而婉惜。
同時轉念一想,若是自己真的不幸敗亡的話,又何惜之有。
丁瀟向前踏出一步,從懷中取出藏龍酒扔了出去,才道:「喝完酒後,便去黃泉路上等待,老夫很快又會再來與你再決勝負了。」
周揚接過酒壺,聽着不但不覺對方有半點狂妄自負,反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寂寞。
「只看曹公能夠在如此劣勢之下以少勝多,北征烏丸,平定匈奴,最後還能致力於農業生產與經濟發展,令整個北方士族無話可說,即知你當年所談之夢想確非虛言。」丁瀟仰首望着天空又道,「可惜老夫在有生之年,恐難看到你與曹公一統天下了。」
「不過即便是一統天下,手上擁有無上權力,還不是和那秦始皇一樣,兩腳一伸躺棺材裏去。」周揚說完就把藏龍酒往嘴裏大灌。
丁瀟等他把酒喝完,就像當年宛城外的時候一樣,仍是站着一動不動。
周揚扔掉酒壺,渾身如火燒蔓延,體內更像有無數條活動四處亂竄,但是在他冷靜與堅定的意志下卻控制住了衝動。
雙方對峙相望,互不相讓。
丁瀟忍不住大笑道:「看來經過這十年北征磨練,讓你小子變化了不少哩!
第一百二十章:三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