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一月,晟瀾和丈夫在啟程之初,就受到了兄長迪菲的電報,電報上寫了四個字:父歸,望聚。
是該歸了,春天到了,雁都是望北歸的。
莫愁夫妻在天津也受到了北平的電報,孔立夫辭去了北平教習的職位,成為了南京政府一位道高望重的剪裁官魏老的得力助手,負責天津政界官員的督查彈劾。這不是讓別人喜歡的職位,但正直的孔立夫自得其樂,這種快樂也是艱難而膠着的。他因工作緣故看透了許多官場上的黑暗,從前的牛似道只是外表污濁,更有虛偽骯髒藏在了內里處。職位越高,藏得越多。
孔立夫伸張正義之餘,也對整個國家的前途憂心忡忡。整個華北似乎在重複這當年東北的淪陷前的局面,不言而喻的不詳,氣氛險惡,讓人時常精神緊張,甚至是在午夜驚醒。曾太太就是其中之一,新年將近,她隱隱覺得大限已至。這麼些年她送先走了丈夫,後又送走了大兒子,如今她也沒什麼遺憾的了,真有什麼不放心的,也就是膝下這群承歡的兒孫們。
一日,曾太太想讓人找來了木蘭。
可阿眉放學剛回來,一入院子就要聽留聲機,留聲機里播着激昂嘹亮的歌曲,阿眉學着高聲哼唱。博望回來了,卻關了留聲機,兄妹兩人爭執起來,木蘭在一旁勸解。
博望不願妹妹聽共、黨的歌曲,怕真的給蠱惑了去。阿眉耿着性子和博望爭辯,「那是團結就是力量,國家在危難當頭,我們歌頌團結就是力量有什麼錯。」
曾太太不管姓共還是姓國兩派的事情,但阿眉說的這一句話,說到她心坎里了。國有難,家何安,再不團結,曾家在這風雨飄搖的山河中該如何立足。
「木蘭。」曾太太由丫鬟攙扶着走進木蘭的院子。
阿眉和博望停住了聲音,上前去扶着奶奶進屋。曾太太擺明了要找木蘭單獨談,詢問了幾句孩子們的功課之後,木蘭很有眼色地讓孩子們先出去玩。
「媽。」木蘭立在曾太太的跟前,十分恭順的神情。
曾太太看着木蘭眼角淡淡的紋絡,心底亦是唏噓,木蘭對自己十餘年如一日的孝順,只是十餘年的功夫,她也從青蔥的少女變成成熟的婦人。老大媳婦曼妮是孝順,但見識膽量皆不如木蘭,老二媳婦牛素雲不提,後娶的暗香更不能與她相提並論。她當年私心一定要娶姚家的女兒,這個決定做的真是對的,曾家日後能撐起支柱的唯有姚家的木蘭。
曾太太本來想講的話到嘴邊又說出了另一句話,「你妹妹們回來了?」
木蘭說,「莫愁和立夫在天津,算時間大概明天。晟瀾和汪鴻瑾也在路上了。」
曾太太聽見汪鴻瑾的名字,怔了怔,這個名字當年在四九城裏也是擲地有聲。
「晟瀾到底還是嫁給了汪鴻瑾,你父親回來之後,可有說什麼。」
曾太太不是八卦的人,可她還是想知道姚思安會對這場姻緣說什麼解釋。
木蘭嫣然一笑,「好事多磨,如破鏡重圓般。」
曾太太笑了笑,知道不會是原話,但她也不會再打聽下去。換了句話,「木蘭,這曾家宅門你猜有多少年了。」
木蘭說,「聽媽您說過,有百年了。」
曾太太帶着一絲驕傲,「是啊,百年了,從清朝道光年間就建了這個宅子,曾家後來入京就住這兒,雖然比不上你娘家的王府花園氣派,但這是一代代人傳承下來的。」
木蘭微微頷首。
曾太太話鋒一轉,語調變得低沉,「咱們在通州還有幾處產業是吧。」
木蘭頓了頓,似乎有些話難以說出口。
曾太太說,「把通州的地轉手吧,這年頭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買家,送個莊稼人也成了。」
木蘭吃驚,「媽,您這是……」
曾太太說,「我是老了,可耳朵還好,幾天前通州莊子的管事的來了,不也說這些月,小鬼子離他們越來越近,時常聽見槍炮聲,他們越來越害怕了。」
木蘭慚愧了,「我不是有意瞞着您。」
曾太太嘆了口氣,「我這輩子遇見的變故還少麼,庚子年白蓮教燒洋教堂,洋鬼子又放火燒了皇宮民宅,當年我也親眼見過……可這次不一樣,東洋人的狼子野心,可不是只會放火燒,這樣
第一百八章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