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茗又來拜訪。
他是來見莊良珍的,身後跟了六個抬箱子的僕從。
莊良珍眼皮也未抬,端坐美人靠,一粒一粒的剝石榴,纖指白如玉柔如柳,更像是綿綿雨後新出的筍芽,短短几個月不見,又變漂亮了。江茗急忙垂下眼瞼,笑道:「樟木箱裏放着姑娘從前習慣的衣物還有一些新添的,尺寸是根據二爺要求所裁,想來應該都合適。黃梨木箱是姑娘愛看的話本書冊以及筆墨紙硯不等,檀木匣子裝了幾樣書房適用的香料,這是清單,還請過目。」
春露上前低首接過清單。
「二爺也覺得這地方不錯,您喜歡就住着,礙着余大人的關係,那些丫頭也不好過來找你麻煩。」
「哦,不麻煩我便好,不然她們也會很麻煩。」她自在的拈了一粒石榴放入口中。
似乎感覺不到莊良珍態度上的輕慢,江茗繼續道:「二爺還讓小的轉述幾句話給您:您要真想嫁給他,就乖乖的別生事,抽空把檢討寫一下,如果能有面壁思過的自覺便更好。剩下的話在信上,您自己看吧。」
這回他遞上一封畫了幾叢墨蘭的信箋,拆開還有墨香,莊良珍抖平紙頁,入目就兩行字:生完孩子再成親,或者只生孩子。
莊良珍將信紙揉碎,砸了江茗一臉,然後端端正正的坐回美人靠,柔聲道:「我也有些話請你帶給他:當年良大夫人親筆寫下婚書,他又收了我們莊家的祖傳玉佩,想退婚,可以啊,把玉佩還給我;不想退,那就別管謝家李家還是王家的小姐,乖乖的娶我。至於孩子,男人千萬別逼女人生孩子,追的太緊,生出來的可就不一定是他的了。」
江茗尷尬的輕咳一聲,春露滿面緋紅。
……
江茗走後,莊良珍放下石榴,陷入沉思。
這麼快就從武靈趕回京都,應是見過平心師父,也知道《馬經》第三卷被她燒了,所以才有今天這幾隻箱子。
換成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大約又要被他迷惑了。
……
秋意深濃,京都最繁華的盛昌街有兩面對街開的朱漆銅門,一面是魯公府一面是良閣老的尚書府,這兩家便是江陵良氏最富盛名的嫡脈,良氏大長房和良氏大二房。
平整乾淨寬敞的街道,商販絕不敢來此擺攤,但每逢初一十五還是略顯熙攘,只見門前停了不少轎馬,有來拜訪,有來送帖子,也有些是來托關係,大家排着隊在角門附近的門房登記在冊。
一輛黑漆兩匹戰馬齊驅的馬車穩穩噹噹停在朱門前,綴在車廂飛檐的銀鈴清脆悅耳,引得眾人不住拿眼偷睃。
車上下來個身段挺秀的男子,大半副面孔隱在帽兜的陰影,但從光潔的下巴不難看出非常年輕。
伴着一道冗長聲響,那兩扇一年也開不了幾次的朱漆銅門朝兩面分開,幾位活潑小廝從角門湧出,喊二爺的喊二爺,抬行李的抬行李。
眾人恍然大悟,這是良世孫回府了。
他們伸長脖子打量朱門內,看見高大寬闊的鳥獸雲祥影壁,卻無法窺得深處的繡闥雕甍,那是極致的榮華,卻也極致的遙遠。
董媽媽將二少爺回府的消息回稟給良二夫人,良二夫人正在餵三少爺喝藥。
「娘,二哥來了,我也換身衣裳去見見吧。」
良二夫人柔聲道:「不急,快趁熱把剩下的幾口喝掉,晚上我還給你燉了紫參。」既不說可以,也未說不可。
她天生慈眉善目,說官話,卻也掩不住口音里微許江南的軟媚。
三少爺眼角微濕,只有在母親面前,他才會忘記身為一個廢人的恥辱。
但不管怎樣,能活着已是萬幸,是二哥救了他,若沒有二哥及時為他吸出腿上蛇毒,後果不堪設想。
良二夫人拍撫三兒:「傻孩子,你是他堂弟,他救你是理所應得,要不然,以他的所作所為,豈止會被發配去上谷,你最好與他保持距離。」
三少爺愧疚道:「他有什麼所作所為啊,那都是我的錯……」
話未說完,便被良二夫人擋住,難得她眉宇間浮起一層厲色:「住口,沒得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扯,以後不准再說這種話。」
……
勛貴之家難得出良驍這樣一個脾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