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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大明門御道兩側有連檐通脊的千步廊,千步廊之外就是朱紅色的宮牆。分了東西宮牆,工部就在東宮牆外的千步廊,六部中的五部與宗人府、欽天監等官署都在此處。西宮牆外則是五軍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等武職衙門。羅慎遠的處所在千步廊進去一間院子,坐北朝南的廂房裏,外頭是看值的寮子,窗扇支開着。屋內正燒着爐子燙酒。
顧景明在他這兒燙酒喝。
羅慎遠正在批公文,另一手撥算盤核算。他的五指修長疏朗,算盤的聲音稀疏清脆。
酒香一陣陣傳來,已經是燙熱了。顧景明倒了兩盅問他:「羅大人不喝一盅?」
羅慎遠頭也不抬道:「衙門裏喝什麼酒,你要喝便出去喝。」
羅慎遠對公事的態度非常嚴謹認真,心無旁騖。不過也是辛苦,顧景明在這裏坐半天了沒看到他停過。年紀輕輕的侍郎,壓力如何不大?加上工部尚書年老體弱,另一個工部侍郎的位置又暫空着。他這桌上的文書堆了兩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得完。
一本清完,他終於有了空閒。問顧景明:「怎麼的,你跑我這裏來躲了?」
顧景明本來就是閒差,成日遊手好閒。特別是林茂去了山東之後,他更加無事了。
顧景明說:「我娘搬了祖父來京城,給我說了門親事。他老人家一來,這京城裏頭他的門生都要去拜訪,皇上都問了好幾回。我便不想在家裏,幸而他明日要和謝閣老去吃茶,我還可以清閒一日。」
羅慎遠拿了另一本繼續批,說道:「當年虧他老人家指點,我改日也要登門拜訪,你備好酒水。」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還要帶宜寧去拜會徐渭。徐渭是他的恩師,他到如今的地位虧得徐渭幫助,雖然有利用在裏面。但是羅慎遠一向覺得,只要是對他有利的事,利用他也無所謂。何況徐渭是個非常風趣和藹的人。
顧景明覺得他很無趣:「和我表妹成親才幾天,你就沒有點新婚喜悅?我瞧你還是整日的冷臉。我表妹就不嫌棄你?」
「宜寧我自小看大,什麼新婚喜悅。」羅慎遠眉一挑淡淡道。然後叫了下屬進來,扔了幾本文書給他道,「把這幾個人給我叫過來問話。」
顧景明分明看到羅慎遠今日的鞋襪穿了兩隻不一樣的,一邊是暗竹葉紋邊,一邊是百吉紋邊。不知道在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一貫嚴於律己的羅大人竟然穿了兩隻不一樣的鞋襪。
幾個工部郎中過來了,顧景明才退了出去,心想就不告訴他,讓他顯眼去。
羅慎遠是在大理寺練出來的精銳,工部幾個修糧倉或者開礦的核算有問題。他都是親自核查了的,他靠着太師椅,喝了口茶讓那幾人先看。幾個郎中本是不在意,直到羅慎遠放下茶杯:「在宛平修的糧倉,用的石料木料是從山西來的,銀子平白多用一筆。礦藏的開採,本是工部與刑部戶部合作,用徭役或是囚犯,但卻是外包給了京城中一位姓賈的商人。羅某覺得不妥,幾位大人覺得如何?」
「自然是聽侍郎大人的吩咐。」其中一個笑眯眯地拱手,「我等也沒什麼意見,侍郎大人覺得如何就如何。」
這就是渾水摸魚,反正你也奈何不得他。看他年輕沒什麼資歷沒有威嚴而已。
羅慎遠就笑了:「既然如此,幾位大人就先回去吧,我拿主意便拿了。」
幾個客客氣氣的行禮退下。
羅慎遠就讓人把工部給事中叫了過來,這幾本文書都給了他。「去上稟皇上,這幾個人尸位素餐,貪贓枉法,求革職查辦。」
工部給事中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羅大人,這……是不是處罰太嚴?皇上若是怪罪我……」
「皇上非但不會怪罪,反而會賞賜你。」羅慎遠說,手指微扣着桌沿。卻又一笑,「如果問你貪贓枉法的罪證,你再來找我。」
皇上一直頭疼工部群龍無首,官員尸位素餐,才力壓眾議,提拔他為工部侍郎讓他管理工部。如今他剛來工部就有人忤逆不聽,那是駁了他的面子,處罰只會下狠手。何況他手裏頭握着工部不少官員的東西,工部的官員個個家裏富得流油,一踢一個準。
給事中看到他的臉在秋日的灰霾中帶着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