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寬敞的書房中,看到架子上那一冊冊摞得整整齊齊的書,四方書桌上那紙筆,金寶只覺得整個人激動非常。他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這才結結巴巴地問道:「爹,真的可以……」
「說話算話。」汪孚林拍了拍那厚厚一刀字紙,見小傢伙欣喜若狂,他便收起笑臉,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別高興得太早,先寫個字給我看。」
等金寶使勁平順了一下呼吸上前,磨墨蘸筆,小心翼翼地在一張字紙上寫了一個汪字,汪孚林打量了一眼,隨即便說道,「你從前學字都是照着人家廢棄的字紙寫的,沒臨過字帖,又是用樹枝在泥地上練字,有些壞習慣得糾正過來。所以,我把從前習字的字帖都整理了一遍,你先從摹寫歐陽詢的帖子開始。」
見小傢伙只會感激地連連點頭,再不會說別的話,汪孚林便笑着說道:「每天先摹寫十張。剩下來的時間,我給你重新讀一遍四書。」
順便權當自己複習一遍,以備那位近期很可能從寧國府殺回來的提學大宗師!雖說他不想繼續考,但這一關還是要過的。
金寶幾乎要歡喜得發瘋了。幸福如此突然地降臨在自己身上,這對於自懂事開始便受到哥哥辱罵毆打,沒過上一天好日子的他簡直以為這是在夢境。他下意識地使勁掐了一把手臂上的肉,隨即齜牙咧嘴輕嘶了一聲,心裏卻終於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好好努力!」
聽到這簡單的勉勵,金寶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他一下子跪倒在地,磕了兩個頭後便聲音嗚咽地說道:「謝謝爹,謝謝爹!」
見金寶已經不會說別的話了,汪孚林上前在其身前蹲下,神態複雜地看着這個日後命運將會發生天大扭轉的小傢伙。他不是濫好人,不會對前頭那汪孚林做下的事照單全收,比如那個送上門的秋楓就毫不留情被他回絕了;但他也不會虧待那些能夠讓他過上安穩悠閒生活的親友,比如這個天天認認真真伺候他的小傢伙。他摸了摸金寶那淤青已經褪去的額頭,對其笑了笑。
「是因為你從前到學裏偷聽時夠用心,夠有毅力,才有今天,不用謝我。從今往後,每天早上陪我慢跑之後,你就回來先摹寫字帖,不要浪費時間。」
金寶把頭點成了小雞啄米,見汪孚林到書桌後坐下寫什麼東西,他連忙拿起雞毛撣子,認認真真地打掃起了書房。汪孚林也不管他,寫了一封信後封口,連族長那討來的文書一塊封進去,這才起身轉身出了門。
院子裏,汪二娘和汪小妹正饒有興致地玩翻繩,今天再度吃到松伯糖葫蘆的姊妹倆心情顯然非常好,笑得眉毛彎彎,再不見從前那鬱結。他沒有去打擾她們,悄然到了前頭,叫來家中如今一個唯一的男性老僕,四十出頭的汪七,囑咐他往岩鎮南山下的舅舅吳天保家送信。
接下來這些天,汪孚林照舊如同從前那樣每天晨練,金寶則是跟着他慢跑上半個時辰後,便先行回去練字,只餘下他自己在村口槐樹下繼續做他的操。這又是大半個月下來,要說吃的是各色全天然無污染新鮮菜蔬,雞蛋肉食,他明顯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快速恢復,不說身上多了兩斤肉,光是體力就已經強太多了。當他一套操坐下來,用搭在肩頭的軟巾擦了擦汗之後,突然看見豐樂河邊似乎有人,他心中一動,便走了過去。
儘管只有一河之隔,但汪孚林甦醒之後,還從來沒去過河對岸的西溪南村。幾次出村在河邊遠眺時,他就只發現那邊比松明山村更富庶,這是從私家園林的規模更大更多看出來的。當然,有富人也就有窮人,那些低矮的舊屋破房自然更多。
在松明山村口的石板路盡頭,是一座木製亭子,似乎也就只有數十年的歷史,陳舊卻堅固,和村中四面壘砌的石牆以及門樓仿佛是差不多時候建造的。再往前,就是那座直通西溪南村的石橋。此時此刻,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正背對着汪孚林,站在距離石橋十餘步遠的河邊,仿佛是在發呆。可不過是頃刻之間,就只見他三下五除二把身上衣衫鞋襪脫了放在一邊一塊石頭上,撲通一聲跳下了水。
見此情景,汪孚林嚇了一跳。他趕緊快走兩步追上前去,先看了一眼那一塊圓石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隨即才往河面上望去。只不過須臾的功夫,人就已經沒了蹤影,仿佛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