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靜身為謀門中人,當以計謀稱雄。
八門中,謀門排在第二,火門排在第六,這已說明,太平道本是極重計謀,迫不得已才會動用武力。
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是兵法精髓。若等到動用武力的時候,已是兩敗俱傷之境。
李靖用兵,謀算最先,不戰已定勝敗。劉文靜自詡謀士,但求勞心,不需勞力。
想如今,在士族、閥門、新貴掌控天下之際,劉文靜不過一介寒門,少有背景,可先取信可敦、再得李世民欣賞,到如今身為民部尚書,被封魯國公,可說是憑藉一己的謀略,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他還不服,他忿然。因為他這麼聰明的人,怎麼能容忍裴寂那種平庸之輩騎在他頭上。他的地位,是靠他的頭腦,可裴寂靠什麼?所以他痛恨李淵不公!
天下之大,能有他這般作為,又有幾人?
可如此聰明之人,從上了馬車之後,就從未勝過裴茗翠一次,從頭到尾他都是束手束腳。
他本以為裴茗翠找他,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沒想到裴茗翠知道的比他還要多。裴茗翠在他失意的時候,不經意的又給了他一棒子。
李玄霸沒有死,這個消息轟轟隆隆,激盪在劉文靜的腦中,讓他不能呼吸。
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已全然明白了李淵的陰險用意,李淵不是不知太平道,而是知道的太多。所以李淵要借太平道之力登基,然後稱帝後,抹殺太平道的一切努力,讓太平道最終在這個世上消失。
數百年來,哪代開國君主,都是如此!
就算沒有他投靠東都的信件,他也難免一死,劉文靜其實心知肚明,可從未想到過,李淵如此的陰,如此的毒!
李淵要殺你絕不留情,可殺你之前,還要榨乾你最後的一點汗水。李淵一點點的升着劉文靜的官職,卻最終將劉文靜的功勞一把抹殺,全部收了回來。
劉文靜這時已到了馬車下,四周空山寂寂,馬蹄聲遠去,他的一顆心,已冰冷如雪。
怪不得李淵每次用他的時候,都是其意殷殷,等到事成後,卻是冷漠如雪。他一直以為,自己的身份是個迷,卻從未想到過,自己在旁人眼中,早就赤身。
李玄霸不死,死的就是他劉文靜!他一直等到李玄霸死後,這才選擇了李淵,可他從未想到,這不過是個騙局。
他苦心孤詣數載,竭盡心力,沒想到卻為他人做了嫁衣。他自負運籌帷幄,但也不過是旁人的棋子。
渾身有些發冷,等到群山巨大的影子,終於慢慢籠罩他的時候,抬頭望過去,才發現曰頭西落。
原來,暮色已近。
天黑了,劉文靜痛苦不堪,恨意更濃,他看起來,和落曰一樣,終究要陷入黑暗。可落曰終有東升的那刻,而他劉文靜呢,難道從此就從這場角力中除名?
他呆呆的站着,直到巨大的黑夜籠過來,將他罩住。他並不知道,太平道中,此刻痛苦的不止他一個,徐圓朗還在孤守城池,羅士信已如迷途羔羊,裴矩志大回天乏力,徐洪客計高生死不明,這些人,均是一代難得的才能之輩,但不合潮流的,終究還是會被歷史的洪流湮沒洗刷,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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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的夜,馬車孤寂的行,行向孤寂的天邊,沒有止歇。
裴茗翠沉思很久,沒有稍動。
影子終於開口,她不怕孤寂,只怕小姐寂寞。她是裴茗翠的影子,一生中,或許親人、朋友、愛人、仇敵始終會離你而去,只有影子不會。
「小姐,我還以為你會殺了劉文靜。」
「為什麼這麼想?」
「他是太平道中人,亦是攪局的人物。」
「他只能攪局,不能掌局,雖負智謀,不過是枚棋子。」裴茗翠悠悠道:「其實就算他不是太平道的人物,如此做法,李淵也必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