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告訴杜士儀的那個聳人聽聞大消息還沒得到證實,韋禮特地來告訴他,別人打算告他交連太龘子的刁狀也還暫時沒動靜,即便沒有王翰醉酒之後的大嘴巴,但張說對中書侍郎崔沔的反擊卻從一開始就奠定了勝局。
因為太行山以東各地從入春之後,就遭遇了幾十年一遇的大旱,即便官員祈雨等等亦不見起效,再加上各地州縣官員良莠不齊,此前又一度括田括戶,本就人心浮動的山東各地一時更顯躁動,就連河南府一帶也人心不安。因而,中書令張說便言辭懇切地上書天子,以歷來重京官輕外官,名臣雲集於京畿之內,而外官卻往往選人太濫為由,奏請於考選上上、中上等優秀京官之中,遴選能員充實地方,以安民心,以順天意。
而且仿佛是生怕源乾曜跳出來和自己打擂台,他還盛讚了當初源乾曜拜相之後,把自己的兒子們全都由京官派出去任地方官的高尚節操,又舉了自己當初從相州、岳州、荊州到幽州并州等各地任刺史的經歷,大有沒當過地方官的閱歷,就絕不足以為高官宰相的意思。
身為天子的李隆基本來就對天災心煩,也有意從京官中剔除一部分不順眼的放到外官任上,而張說所言之中有不少都合乎他的心意,因而,他便大筆一揮慨然允准。即便看到張說把與其不睦的中書侍郎崔沔和禮部侍郎知制誥韓休也放到了出為刺史的行列中,他也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至少,張說主持政事堂這一年多來,與源乾曜一搭一檔頗為默契,朝堂用人也稱得上公允,排除一兩個異己,還在他容忍之列
因而,當中書省按照聖意擬制書,在崔沔和韓休之外,就連新任黃門侍郎王丘以及另兩位高官名臣都在出為刺史之列,上下一時為之譁然。這還不算,制書更令在京文武舉薦或者自薦足堪為縣令者,一時間候選者奔走相告,卻是誰都不願意去!即便縣令之職最低也有七品,可那些偏遠之地除卻流外出身的雜職官,誰也不想去,即便山東並不偏遠,可又哪裏及得上長安附近這些京畿之縣的近水樓台先得月?
在這雷聲大,回應的雨點卻寥寥的一片觀望氣氛之中。此前那仿佛只是虛驚一場的消息終於到了御前。正在梨園饒有興致欣賞新派樂舞,甚至身前放着羯鼓,不時還按照節奏拍上一曲,甚至琢磨着是否要把宋瑕叫進宮來同樂的李隆基,當聽到跪在身前的內侍稟告消息的時候,他的臉上一下子嚴霜密佈。他幾乎想都不想便把羯鼓往身邊重重一擱,隨即怒斥道:「為何不早報?」
「小人本以為,太龘子殿下樂於讀書是好事……」那內侍耷拉着腦袋,雙膝肩頭都在微微顫抖,仿佛真的是惶恐到了極點,「誰知道今天太龘子殿下便命小人去問杜拾遺,借之前劉太史撰的《史通》。小人去過麗正書院之後,實在是覺得不妥,故而方才來稟告陛下。」
在李隆基看來,自己是最酷肖太宗李世民的。儘管沒有李世民當初征戰天下的戰功,但他在唐隆政變中平了韋後之亂,而後又剷除了太平公主,逼了退位的父親睿宗再不管國事。所以,他這個通過政變起家,同樣是最初在名分上不佔優勢的天子,最最忌憚的就是東宮結黨。故而他在冊立李嗣謙,這個太龘子又漸漸長大之後,他對其的防範竟是非同一般的嚴密,甚至於在選妃上頭也至今遲疑未決。
「很好,你們都很好!太龘子如此妄為,竟然不稟告於朕!」
李隆基脫手擲出了手中的黃檀杖,眼看着那堅硬的木杖滾出了老遠,他方才霍然站起身,余怒未消地說:「回紫宸殿!」
那內侍最初稟告的時候,因李隆基並未言語,台下梨園眾人並未退避,儘管此人聲音不大,可最終李隆基那怒吼卻人人都聽見了。見事涉太龘子,誰也不敢胡亂摻和,只有公孫大娘自幼習武,耳力異於常人,竟是聽了個七七八八。知道事涉杜士儀,她不禁又是牽掛又是焦心,可她身隸宮籍,卻是不可能隨便出宮的,退回自己在梨園的那一處小宅院時,只能在屋子裏團團轉。過了好一會兒,外間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公孫大家,寧王請了陛下允准,今日是十八皇子壽辰,所以想請前往寧王宅中劍舞一曲。寧王說,正好新得寶劍一口,送來與公孫大家觀瞻。」
公孫大娘正愁沒藉口出宮,聞聽此言頓時眼睛一亮。她幾乎毫不猶豫地上前去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