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杜士儀升任左拾遺時,天子已經駕幸洛陽,因而他並未品嘗過隨駕而行的滋味。而正月頭裏,李隆基開始西行并州,他就深刻明白這隨駕而行有多無聊了。走得慢,住得差,飲食也不要太多指望,而且更因為人員太多,就是有錢也難能買到合用的東西
而且,既是天子巡幸,隨從的既有大批車馬、隨從,也有眾多文武官員,單單這些人要耗費的糧食飲水以及眾多其他雜物,又要更多的人夫騾馬來運,而這些人夫騾馬的消費,也同樣是異常可觀。再加上沿途州縣為了應奉天子一行的開銷,所有這些不用算都知道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
所以,歷來天子輕易不出宮,就是因為天子一動,萬民都不夠供奉的
好在杜士儀行前得過裴璀的提醒,肉脯、於糧、油麵……連帶換洗衣物和鋪蓋都帶得齊全,雖沿途住宿伙食不那麼好受,可也總算是平安熬到了并州。縱觀隨行的官員們,面有菜色的不在少數。好在并州終究是北地重鎮之一,儘管一下子那麼多人湧進城,但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點,張嘉貞和張說又都是曾經在此任過長史的,晉陽宮也修繕過多次,因而倒也沒出過大紕漏。唯一麻煩的就是文武官員的居住問題。
杜士儀此前來過并州,又和王翰交情莫逆,發現張嘉貞和張說都各自有私宅在此,他知道那座并州首屈一指的豪宅恐怕會被達官顯貴惦記上,心念一轉便對源乾曜提了一提。這位老宰相正擔心民宅不合用,杜士儀既然如此說,他便邀了裴璀,由杜士儀引薦,一個侍中一個黃門侍郎都借住到了王翰家裏。而杜士儀自然也就不客氣地借了裏頭從前自己住過的客舍。
管家林老最擔心的就是那些王侯貴戚看中了自家主人的私宅,屆時萬一惹出什麼事情卻不好交待,因而杜士儀引了源乾曜和裴璀這兩位名聲不錯的高官鎮宅,他自然如釋重負。這會兒帶着杜士儀到客房時,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杜郎君,以你和我家郎主的交情,不該讓你住這簡陋客舍的……」
「源相國和裴侍郎都住在西路的園子,中路是你家主人起居所用,我這客人難道還能雀占鳩巢?你家客舍優雅潔淨,我總比在外頭無頭蒼蠅似的找房子強。你既知道我和王六交情好,就別再客氣這麼多。陛下在并州興許要停留十天半個月,我也得在這兒至少蹭個十天半個月」
「杜郎君不論要住多久都好。」
上百官員,有勢的讓富戶騰出宅子,有錢的賃民居,至於更多的自然只能去住旅舍。用并州百姓的話來說,那便是這輩子都沒見過那許多王侯公卿。
而此次北巡無疑也是李隆基的施恩之行。從出發的時候開始,大赦天下,減免一年到五年不等的賦役,武德功臣以及當年便相從於他的官員子弟,若無官職而確有才於的,有司奏聞之後授官……不但如此,對并州卻還有升格的恩賞——天子到了并州沒兩日,中書省便根據聖意頒下制書,以并州為太原府,為大唐北都,如京兆府河南府舊例,並以并州刺史為太原尹。
在這種普天同慶的時候,張嘉貞之弟張嘉祛貪贓枉法的事情卻仿佛毫無徵兆似的陡然爆發了開來。兩日之內,十幾封奏疏先後由尚書省送到了御前。尚書左丞崔泰之原本想要壓一壓,可當最初的兩份變成了七八份,最後又超過了十,他就不敢耽擱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給張嘉貞送了個信。即便如此,猝不及防的張嘉貞仍然是陷入了驚怒和不安之中。
「你做的好事」儘管天子還未流露出任何態度,這一日傍晚他回到私宅時,對着張嘉祛就是劈頭蓋臉的訓丨斥,「張家能有今日都是你我二人撐起來的,你一捅就是這麼大的簍子,讓我連個準備都沒有」
「一人做事一人當,罪該流配抑或貶斥,該如何就如何便是。」張嘉祛卻有些不服氣,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譏誚之色,「不外乎是張說源乾曜想要扳倒阿兄罷了,在阿兄身上找不出什麼罪名,就來拿我出氣要說貪墨,除卻宋廣平,滿朝文武有幾個人敢說自己真的分文不沾?」
「話是這麼說,但情勢不同」張嘉貞罵歸罵,可他和弟弟也算是兄弟情深,當年大膽奏請將弟弟調到和并州相鄰的忻州任刺史,便是因為這份愛護。想到此前自己左一個杖刑流配,右一個杖刑流配,如此處置了一個又一個人,倘若有人以此來對付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