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唐對契丹和奚人叛軍的大戰,之所以選擇幽州作為大本營,固然因為幽州北面就是奚族故地饒樂都督府,以及契丹故地松漠都督府的緣故,但也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幽州可以聯通江南的便捷水運。從揚州的漕渠到汴州,然後轉運黎陽,再從永濟渠從黎陽直通幽州,全程水路要比陸路既節省人力,也節省物力。畢竟,這樣大軍進發所需要的軍糧,只通過河北和河東兩道固然也能夠徵用,但對於當地百姓的負擔自然非同小可。
即便如此,要精確地計算補給的日程,民夫的數量,車馬騾子的所需,以及居中統籌安排這林林總總,全都不是簡單的事。儘管杜士儀不是初出茅廬的新進士了,可還是比不上裴耀卿的效率。而按照裴耀卿那天晚上和他飲酒談天時無意中的一聲嘆息,宇文融當初主持戶部的時候,效率何止更高一籌
兩人固然因為那一次的交心而更進一步拉近了關係,但平日裏自然更多的是公事公辦。因為裴耀卿官居戶部侍郎,又是此次行軍的副總管,居於主導地位,而杜士儀更多的是具體負責統籌執行,所謂上行下達,各處協調他都是親力親為。因而李煒趙含章那兩路軍馬不過出發了十天,他幾乎也是跟着忙了十天,根本一刻都不得閒,這種時候,他才算是真正體會了後勤人員的辛苦。
功勞全都是前頭浴血奮戰的將士得了——這固然無可厚非——可後頭忙得焦頭爛額的支援人員卻沒有半點嘉獎,有時候着實是一件讓人沒精神的事,尤其是廣大具體執行相應任務的人。他就曾見到幽州都督府一個地位低微的小吏,忙了三天三夜,最終在他巡視的那天就這麼斜倚在倉庫中的糧袋旁邊,竟是沉沉睡了過去。那時候,儘管幽州倉曹參軍緊張得想要上前把人推醒,但他卻出手阻止了對方,而且還解下了大氅上前去輕輕蓋在了這位小吏的背上。
矯情也好,感觸也好,前方流血,後方流汗,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此時此刻,他在接到前頭趙含章令人快馬傳達初戰告捷,要立時三刻預備好犒賞的軍令之後,召見了留守幽州,這些天來幾乎眼睛都熬出了血絲的幽州大都督府諸曹參軍時,再用不容置疑的語氣佈置下了這新的一輪任務後,隨即便沉聲說道:「前頭將士能夠獲勝,固然是因為他們浴血奮戰不遺餘力,但也是因為後頭能夠及時補充各種物資軍需。所以,我知道大家辛苦,但這辛苦若是能換來大勝,能換來前頭少死傷幾個人,便是值得的儘管軍功簿上,未必有大家的一份,戰後犒賞,也未必會賞賜大家的苦勞,但勒石記功的時候,裴戶部已然允諾,必不會忘了大家這些天不眠不休的辛勞」
儘管這些聽上去只是漂亮話,但杜士儀並不是自己當甩手掌柜,也是和別人一樣忙得連軸轉,每天睡覺的時間少得可憐,裴耀卿亦是如此,因此,這番話說出來的效果,自然讓疲累欲死的官吏們稍稍提起了些精神,利既然沒有,能夠得到名,也總好過一無所獲。當杜士儀又說,每日將會在一日三餐之外,額外提供綠豆湯等等解暑佳品作為犒勞的時候,眾人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誰讓今年的天實在是熱得太早了,這晌午的大太陽底下只要站上一會兒就能出一身大汗,簡直就已經提早進入夏天了
將新的任務安排了下去之後,杜士儀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徑直拿着戰報往後頭去見裴耀卿。踏進屋子的時候,他就只聽得裴耀卿正在對身旁一個令史模樣的小吏吩咐着什麼,儘管聲音不大,但他還是依稀聽清楚了其中的字眼。
「……軍糧……算好日子……不可多亦不可少……」
那一瞬間,杜士儀便明白了李煒留下裴耀卿主持幽州留守,以及軍糧統籌供給事宜,而裴耀卿也甘之如飴的精髓。畢竟是如此大軍,儘管大唐很少有文官監軍甚至於宦官監軍,而且如今那位帶兵主將李煒又是宗室,在西北前線的赫赫軍功已經人盡皆知,忠誠也絕無問題,可李煒需要謹慎,裴耀卿需要提防,這都是他們身為人臣必須善盡的義務。於是,等到那令史退下之後,他才從門口緩步進去,到了裴耀卿身前時,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呈上了趙含章的戰報。
裴耀卿也仿佛自己什麼都沒說似的,笑着接過了戰報,一目十行瀏覽了一遍,他便眉頭微蹙道:「首戰告捷?應該說是不戰而勝才對吧契丹和奚人均
第六百六十九章 度支精髓,令君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