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每一輪都會有同類各種寶物一塊爭奇鬥豔。這天第一輪登場的十數件羊脂玉中,有大有小,有依照天然性狀巧奪天工,也有請知名玉匠細細加工,最終一塊被奉為今日玉王的無暇美玉,通體半點瑕疵也無,且形狀猶如壽星翁,一時引來讚嘆不絕,最終以三千貫高價花落冀國公竇家,一時那位千里迢迢從西域帶來這一方寶貝的胡商笑得連嘴都歪了。
眼看着前頭斗寶大會上,金玉玩器如同流水一般展示而過,多少都能找到好買主——當然,隨同珍玩附贈的附帶添頭,也讓這些公卿顯貴們心滿意足。這也是斗寶大會的精髓所在,否則若真的一味抬價宰客讓這些權貴們惱將上來,日後生意如何做——竇鍔卻是滿心還在惦記着杜士儀那把邏沙檀琵琶,然而,好歹相交一場,杜士儀又幫了他大忙,讓他和竇家子弟在日前豆盧貴妃的壽宴上出了一迴風頭,他總不能還去奪人心頭愛物。因此,他微微蹙了蹙眉,卻是閉上了眼睛,隨口對旁邊的僮僕吩咐道:「看有什麼好樂器再叫醒我。」
他這一打瞌睡,待到被身邊僮僕推醒的時候,竟是險些鬧不清此刻身處何地。等到真正清醒過來時,他才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因問道:「是樂器了?」
「郎君,剛剛萬寶閣主人劉膠東親自來見,說是今天這幾場並無珍奇樂器。」見竇鍔登時大怒,那僮僕連忙解釋道,「聽說宋王和岐王都命人吩咐過,如有真正好樂器,立時送上他們那兒去!」
「真是……白來了!」竇家雖豪富顯貴,但竇鍔怎也不至於去和兩位親王爭搶,頓時滿臉晦氣地站起身,竟準備就這麼回去。可他才打起面前的紗簾要順着圍廊下樓,突然只聽場中一直親自主持今日斗寶的劉膠東含笑說道,「今日斗寶最後一項,卻是文人雅士最愛,文房四寶!只不過,平日常見的越窯瓷硯,虢州陶硯之外,尚有遠自廣東端溪而來的端溪石硯,京兆杜十九郎親自繪圖令人雕琢,不但如此,更有杜十九郎采古法所制草堂十志墨。更難得的是,東都張大家曾以一把價值連城的邏沙檀琵琶,換了一方端溪石硯,並草堂十志墨一方。」
「咦,今天杜十九郎也要摻和一腳?且看看如何。」竇鍔立時改變了主意,卻也不回座位,竟是就這麼憑欄看起了熱鬧。
此前杜士儀攜了那琵琶到千寶閣時,曾經言說過此事,那會兒固然有人不信,但那琵琶卻是所有人親眼所見,如竇鍔這般喜好樂器的不免都深幸他的好運。此刻這些讓張旭肯以寶物相易的好東西突然拿出來,一時間自然引來了眾多人的興趣。而劉膠東見氣氛竟頗為熱烈,立刻不失時機地命人展開手中那條橫幅,但只見張旭那筆走龍蛇的「端溪石硯王屋松煙」八字赫然呈現,一時引來驚嘆連連。
此時此刻,場中突然傳來了一個少年清亮的聲音:「既得東都張大家盛讚,又親書此字以為揚名,不知盛名之下,其實副否?某顏氏六郎,請當眾試此墨硯,還請閣主允准!」
一處客席之中,杜士儀聽見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不禁露出了微笑。他能鎮定,一旁的杜十三娘卻有些不安了起來,側頭向一旁的崔氏從者劉墨問道:「這顏六郎是誰?」
「京兆顏氏殷氏,最善八分書,這顏六郎乃是顏元孫季子顏曜卿,草書隸書全都極其不凡。」劉墨說到這裏,見杜士儀微微頷首,他便索性又詳細解釋道,「顏元孫顏惟貞兄弟二人共十二子,人人好學上進,尤其是書法獨步京兆,再無哪家子弟能夠匹敵。若是能讓這顏六郎贊一聲好,決計不會輸給東都張大家那讚譽!要知道,顏家子弟說好,殷家子弟定然人人以為然,繼而京兆書家子弟,全都會趨之若鶩!」
卻不知道那更加有名的顏真卿顏杲卿是何風采!不過看眼下這顏曜卿的年紀,如今那兩位的年紀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劉墨既然如此說,杜士儀自然不會猶豫。他站起身到紗簾邊,打起一些看向了台上的劉膠東。見其果然看向了自己,他便輕輕點了點頭。下一刻,心領神會的劉膠東便立時笑着說道:「還請顏六郎上台一試!」
顏曜卿聞聲便當即前行登台,待到了劉膠東面前,他毫不客氣地接過了那一方墨錠,又盯着其上紋樣賞鑒了好一陣子,這才饒有興致地看向了兩個從者小心翼翼碰到面前大案上的石硯。見那石質竟是自己平生未見,最好文房四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