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贖帖!
這四個字仿佛當頭一棒,把四下里全都給震懵了。而杜士儀正要進縣廨,聞聽此言只是微微一怔,照舊腳下從容地跨過了門檻入內。緊跟着,他只聽得身後一時傳來了喧然大嘩,雖尚不曾有人敢當眾質疑,但各種各樣的抱怨聲仍舊不絕於耳。
在這種情形下,那郭荃照舊沉着冷靜地說道:「京兆府取解,素來是群英薈萃,重中之重,每年進士科及第,出自京兆府解送的往往佔了兩成以上,倘若連經義都不熟悉,說什麼棟樑之才?」
他說着便陡然之間又提高了聲音:「此議為京兆尹源公吩咐,若有異議者,今歲可以棄考!」
原來是源乾曜!杜士儀恍然大悟的同時,又聽得之後的棄考二字,不禁哂然一笑。帖經雖難,但若是當科試官出題不刁鑽,通過的可能性不小,畢竟,所考十條經義,並不要求全通,一般情形下,只要十通四便可順利過關。而若是因為畏怯帖經而棄考,到時候傳揚出去便是莫大的污點,來年再試哪怕准許以詩賦贖帖也未必能夠考過,試問誰會這般不智?
果然,當他在前頭一個差役的指引下,拐入左手邊一個院子的時候,就只見後頭待考的士子魚貫而入,並沒有因為郭荃一席話而棄考的。只是相比此前等候在門前時有些人的談笑風生輕鬆寫意,這會兒進來的人面上都流露出了幾許沉重和不安,尤其是當三三兩兩進入那座四面都是廊柱無遮無攔,被闢為試場的大堂,按照各自的位子席地坐下之後,放眼看去皆是面沉如水的人,深深吸氣的聲音更比比皆是。
正如郭荃所說,京兆府取解,最為群英薈萃。那些偏遠州縣,舉郭之內讀書人都尋不到幾個,而此刻偌大的堂上一張張地席上席地而坐的士子,約摸竟有二百餘人。杜士儀的位子,便在極其居中的地方,此時此刻,見四座仍然有眾多人在打量他,他可不想只被別人圍觀,索性大大方方衝着那些目光來處一一端詳了過去。有人慌忙避開了他的目光,有人怒目以視,有人若無其事作鄙夷不屑狀,也有人回以或善意或殷勤的微笑。
很快,他就在今日應考的舉子之中,發現了唯一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正是杜文若。在他的審視下,杜文若回了他一個輕蔑的笑容,這才別過了頭去。而這一幕,緩緩走到主位居高臨下的郭荃看得清清楚楚。
三十有三而進士及第,守選三年,縣尉兩年,對於祖輩父輩都只是微末小官的郭荃來說,主持萬年縣試看似好名頭,實則卻是再燙手不過的山芋。沒有後援的他不能違逆那些王公大臣,各種請託關係更要一一擼平。而且,那位偏偏選擇了萬年縣試的京兆杜十九郎,更是讓他頭疼得不單單是一丁點。
就這麼些天,有公卿之家遞條子讓他務必將其黜落,但也有他更惹不起的權貴言說一定要讓其在縣試摘得魁首,夾在當中左右不是人的他無奈之下,最終破釜沉舟去走了源乾曜的門路,終於讓這位京兆尹答應了自己的方案。
索性把這一次縣試的難度加到最大,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因而,他環視了眾人一眼,又淡淡地說道:「今日第一場,帖經。第二場,試賦。第三場,策論。每場定去留,第一場帖經,經義出自九經,當場判卷,十通其六,方許留試第二場。若有異議者,我有言在先,京兆源大尹將會覆查所有試卷,若某有半點徇私之處,自取應得之罪!」
這十通其六四個字頓時讓大堂中一片死寂。然而,郭荃已經把話說到了那樣的地步,縱使有人心懷怨言,在此刻大鬧試場的後果非同小可,因而所有人都緊緊閉上了嘴。眼看着那一卷卷看似一模一樣的卷子逐個發了下來,在打開的一剎那,不少人都忍不住使勁吞了一口唾沫。而當杜士儀拿到那一捲紙時,他抬頭看了一眼郭荃,見其竟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瞧,不禁微微一愣,隨即才若有所思展開了那張紙。
看郭荃那躊躇兩難,以及今日臨場不許贖帖,又定十通其六,方許試第二場,只怕這位試官壓力不小啊!
一條一條看完了那十條帖經,杜士儀並不急着答題,先往四下里掃了一眼其他人的表情。正如他所料,約摸大過半數的人都是咬牙切齒,而剩下的有的面露難色,有的攢眉苦思,鎮定自若信心滿滿的只有寥寥數人。起初還能有心情對自己冷笑的杜文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