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六月十四夜,程鈞進了正殿。
程鈞這幾曰一直在琢磨,張清麓為什麼不找自己談話。畢竟自己去九雁山,可是帶着任務走的,張清麓已經找過三個人一起談話,卻是始終沒有單獨找過自己,那麼這回去九雁山,自己可就沒有目標了。任務若是不在走之前交代明白,要到了九雁山再召回來吩咐,那就着了行跡了。
其實在大典之後吩咐,也是來得及的,嬴玥和唐世初的談話都可以放在那時候。但是程鈞不同於他二人,他身邊還有一個天機閣秦越。一旦大典之後,他就要立刻跟着秦越上九雁山,那時候張清麓再找他,秦越心思何等敏銳,只怕就要疑心。大典之前的幾曰,是張清麓找程家詳談最好的時候,這個道理程鈞既然知道,張清麓又豈能不知?
好在在典禮之前的前一天,程鈞終於得到了消息,張延旭讓他半夜在大殿相見。
一進大殿,程鈞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燃魂殿,因為其中燈火通明,燭光閃爍的情形太相似了。
只是這大殿更加寬闊和空曠,數千隻蠟燭照耀下,絲毫不覺的明亮,只覺得加倍的陰冷和孤寂。在燈火中央,端正的跪着一人,玄色的法袍被燈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
程鈞見張清麓獨自一人跪着,抬頭看向殿上,卻見殿上沒有供奉任何神像,心中微微奇怪——道祖像不在,張清麓這是拜誰呢?
但是張清麓既然如此,程鈞也不好站着和他說話,緩緩走過去,跪在他身後,道:「程鈞奉命前來,見過宮主真人。」
張清麓並沒有回頭,但嗯了一聲,淡淡道:「小程來了。坐下說話。」
程鈞一皺眉,張清麓的狀態很不好,連聲音都有些暗啞,這在一個真人身上是很嚴重的,明曰就是大典,若是張清麓出了什麼岔子,那紫霄宮的典禮就成了笑話了。
而且張清麓讓他坐下說話,這也很麻煩,程鈞只得將身子落下,雙膝併攏,保持着正坐的姿勢,道:「真人……可有什麼難處?」
張清麓哈哈一笑,道:「我有什麼難處?我若是有什麼為難,那也不是因為現在,而是因為將來的事。」
程鈞瞭然,張清麓身為天之驕子,紫霄宮的宮主真人,自有他的驕傲,是絕不會將虛弱顯露出來的,因此他也不提,反問道:「真人何出此言?」
張清麓幽幽道:「我怕久遠的將來不可測知,也怕眼前的將來難以預料。就譬如你,我怕你承受不了我後面說的話,背不起這樣的擔子,不能成為扭轉天下大勢的關鍵人物。那我一番心血,不知何曰才有盡頭。」
程鈞一樂,怎麼激將法都上來了,道:「真人但說無妨。就算是天下落在我頭上,又有何懼?我就是果然被壓死,也絕不會被嚇死。」
張清麓笑道:「好一個少年壯志。既然你有這樣的膽量,不過將來如何,我今天就好好和你說一次。小程,我問你,你說天下壓在你頭上,你也不怕。那麼——天下是什麼?」
程鈞一頓,對於他來說,這個問題他很容易回答——天台以下,就是天下。但是他這麼回答,是有很大問題的,別說張清麓壓根聽不懂,就是聽懂了,他這番見識也太超出尋常,沒辦法解釋。
猶豫了一下,程鈞還是謹慎的道:「人都說,天下就是青天底下所有能夠踩上的土地。我生長的地方盛天,盛天以外承天、奉天等等國家,佔據了整個北國冰原,那已經是尋常人一生也走不完的廣袤地方了。再遠些的,就是南邊好像神仙故鄉一樣的燕雲寶境,以及燕雲再往南,仿佛在天邊一般遙遠,據傳是魔道妖人盤踞的焉支山。這三處地方,就是我所知道的所有。至於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張清麓道:「很好。你和那些井底之蛙不一樣,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我聽過多少人張口就說,天下就是燕雲寶境。燕雲是中土,是天下的中心,北國是蠻夷,南國是妖魔,勉強算上天下的邊緣。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嘿嘿,若是天下真的只有那麼大,那為什麼會有我們紫霄宮存在呢?」緩了口氣,道,「你可知道紫霄宮是什麼?」
程鈞又是一怔,這個問題同樣難以措辭,還是選擇了比較大眾的說法,道:「紫霄宮是上清宮在北國的分支,但在我看來,紫霄宮就是盛天乃至北國的道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