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天剛朦朧亮,做飯的人就來了,沉寂了一夜的院子才又有了人氣。

    莊曉笙站在門前,看着朝霞劃破黎明的黑暗將曙光灑進院子時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仿佛這院子裏的白天和黑夜屬於不同的兩個世界。她不知道二丫是不是因為所謂的「要等爺爺回來」強撐着的緣故,夜裏的二丫格外精神,那雙眼睛透亮得格外惹人眼,待雞鳴聲響起,大概是知道這一夜已經等不回爺爺,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待天剛泛亮時,人就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二丫是超生的二胎。

    她小的時候,家裏只有她一個女兒,父母對於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總感到不安,一直想要再生一個。到她九歲那年,她媽媽終於懷上了。那是在計劃生育抓得最嚴的九十年代,家裏為了再要一個孩子,她媽躲在家連門都不敢出,連人都不敢見。爺爺過世,家裏辦喪事,十里八村的親朋好友、村裏的鄰居都來了,她媽那八個月大的肚子再也藏不住。等她爺爺的喪事過後,計生辦的人上門來了。家裏窮,辦她爺爺喪事的時候就已經把唯一值錢的豬賣了,還欠了債,到計生辦的人上門時,家裏已經拿不出一分錢也借不到錢去交那超生罰款。那天她放學回家,看到她爸媽哭着求着,最後她媽被計生辦的人強行拖去了鎮醫院,她爸跪在醫院的院子裏叩頭求他們……

    很多人圍觀。她聽到圍觀的人說,一支比巴掌還長的針從肚子打進胎兒的腦袋裏,胎兒就死了,再引產下來——

    她站在醫院的走廊上,聽到她媽在產房裏發出嘶心裂肺的大叫聲和大哭聲,計生辦的人走了,鎮上唯一的婦產科大夫打開門出來說孩子打了針引產下來沒死,還是活的。

    她當時還慶幸她的妹妹或弟弟活着生下來了,可又聽到圍觀的人議論說孩子腦袋被打了針,活下來也會成為傻子,還不如死了。


    她第一次看到二丫的時候,二丫被她爸的深灰色中山服裹着,露出只有她爸拳頭大的腦袋,皺巴巴紅通通的,眼睛閉成一條線,看起來格外可憐。

    記憶中,二丫的出生沒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悅,有的只是她爸的愁苦和她媽的哭泣,籠罩着難以言述的悲傷,以及來自周圍的人的同情。

    從二丫來到這個世上周圍人的議論和同情中,她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妹妹將來是沒有自理能力的,只能靠自己照顧。在二丫出生前,她見過二姨和三姨家的表弟,在二丫幾個月大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妹妹和正常的孩子不一樣,她不哭不鬧成天兩眼發直地發呆,無論怎麼逗她都沒反應,她媽試過讓她餓着看她會不會哭,可餓了一整天她都不哭一聲。二丫一歲多以後才會揮動胳膊和蹬腿,總是發出一些無意義的音節,誰逗她,她都不看人,自顧自地揮着胳膊蹬着腿玩,到三歲的時候還不會走路,連爬都不會,且幾乎每隔十天半個月就病一場,有好幾次病得都快死了,又活了下來。二丫病得最重的是三歲時的那回,那一次生病幾乎要了她的命。

    那天是周末,二丫已經連續病了一周,氣息都很弱了,到中午的時候就已經沒了呼吸。

    大概是因為二丫腦子不好,又常年生病,對於她這情況家裏人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雖然難受,卻沒太多傷心,甚至還有一種這即是二丫的解脫、也是家人解脫的心態在。

    她唯一的感覺就是覺得自己這個妹妹好可憐,痴痴傻傻地活了三歲,沒有正式的名字、沒有戶口,甚至因為是夭折的孩子連口棺材都不能有,也不能下葬,只能按照習俗埋在路邊。村裏的地都是莊稼地,埋孩子在路邊容易犯到村里人的忌諱,只能把二丫往離村裏有五六米里的野山坳埋。那是一大片荒地,土質是那種極其不好的沙土,還滿是碎石,連花生都種不出來,再加上一直有鬧鬼的傳聞和有很多不知道多少年的野墳,在六七十年代夭折的孩子都是往那裏埋的。

    她爸用一件不穿的舊衣服裹了二丫,抱着已經沒了呼吸的二丫往野山坳里去,她緊跟在她爸的身後扛着一把鋤頭,走了大概四十分鐘才到野山坳。野山坳被齊腰高的荒草荊棘封得嚴嚴實實,零星地長着一些不太高的樹,看起來格外的荒涼和死氣沉沉。她爸就在野山坳地最外面的路邊挖坑。沙石土質,很不好挖,幾乎只能用鋤頭刮着地刨坑,坑挖起來很慢,一米多長的坑,挖了一個多小時才挖了不到一尺深。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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