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濂懸着的一顆心落了下來,結結實實的,說不出的熨帖和暖意。她或許還沒從震動中清醒,也未說任何煽情的話語,可她心裏是有他的。
只是朱見濂非常不希望她留在宮中,汪直是他心中極大的隱患,遂試探道:「我先接你出宮,你想等的事情,可以就在京城等,不必非要在宮中。」
沈瓷認真想了想,輕輕搖頭:「如今在宮中的宦官身份,我還不能丟棄。只是再多幾日而已,也不會受委屈,還請小王爺成全。」
她的聲音溫順,卻很堅定,並不知朱見濂真正介意的其實是汪直這個人。朱見濂沉思了片刻,還是沒有將實情告知予她。他最了解,沈瓷面上瞧着是逆來順受,心裏比誰都倔。轉念一想,自己在宮外還有諸多事情需要做,讓沈瓷呆在宮中,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好,我會想辦法推遲離京的時間。臨走時,我來接你。」
沈瓷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方才緊繃的脊背塌下來,漸漸放鬆。抬起頭,小王爺仍舊看着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繞過兩人之間的畫架,緩步到了她面前。那雙深黑的眸子明亮如澤,更顯出他的頎頎英氣。沈瓷看着他的鼻子眼睛嘴,別致俊朗的輪廓,剛才撫過她面頰的手還存有溫度,這才恍恍惚惚確認方才並非夢境。
朱見濂伸出手,握住沈瓷的一雙柔荑,兩個人還有些生澀,都不太自然。沈瓷感到臉上燙得發慌,微微別過臉,朱見濂卻不鬆手,反而用另一隻手攬過沈瓷的肩,將她摟入懷中。
「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他說。
沈瓷的臉貼在他胸前衣襟上,有一股溫厚妥帖的力量。模糊的淚光中,唯聽見他怦怦的心跳,撞擊入耳。方才只顧着震驚和感喟,如今才識得心頭甘苦。
她本想開口問,如今帶她回去,該是何種身份。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多餘。面對小王爺,她還沒有勇氣想到什麼就問什麼。話語縮了回去,只是笑了笑,輕聲道:「並沒有受苦。」
朱見濂意識到她的少語,只當是她還未適應。低首,嘴唇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更緊地握着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狀似無意地提醒:「宮中宦者,詭計奸邪,你身在這樣的群體之中,一定要多加提防。有些宦者狀似正常,實則心理扭曲,背地裏壞事沒少做。既然你堅持要在宮中多呆幾日,便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切莫被傷了。」
沈瓷靜靜接受他在她額頭的親吻,也不回應,只在片刻後笑道:「小王爺莫擔心,我身在畫院,是個閒散職位,周圍沒有那麼多詭計多端。」
朱見濂看着她,目光凝重:「不光是畫院的人,還有宮裏別處的。或許對方只是想利用你,不要太輕信。」
沈瓷一愣,腦中浮出汪直的影子,再看小王爺深鎖的眉目,心中有一道模糊的念頭閃過,閃得太快了,她沒能抓住,只在心中留下一昧悵然,點了點頭道:「多謝小王爺,我記住了。」
「別再同我說謝。」他的左手依然在她手上,右手將她的身體攏了攏,讓她離自己更近:「原本父王決定三日後離開,我會多爭取幾日時間,但願那時,你已等到想要的結果。」
那多爭取的幾日,不僅是為了答應沈瓷的事,更因為,他還有自己的計劃尚未完成。
沈瓷張口,還想道謝,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輕答了一個「好」字。
一陣風吹過,颳得窗弦砰砰作響。門外響起匆匆的腳步聲,繼而聽見了人聲。
「快點快點,畫師們馬上回來了,趕緊收拾一下。」
朱見濂看向沈瓷:「我是無詔入宮,不宜被發現。這裏人多,我得走了。」
沈瓷的神經緊了緊,才相見不久便是分別,下意識攥緊他的袖子,端詳着他的臉,貪婪地想要再多看看。縱然已不復從前的熟稔,可心意還在,留戀還在,躊躇着還有幾句話想說。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隨時都有推門而入的可能。朱見濂最後抱了抱沈瓷,將她小小的身體融在自己懷中,只是片刻,便又分開,在她耳邊低聲道:「等着我,等我來接你。」
他說完便離開了,唯留下沈瓷一個人在畫室。她靜了一會兒,走到畫架前,拾起筆面對着眼前這幅半成品,可是手懸在空中半晌,也無法下筆描繪一絲一毫,便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