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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叛卒

    第231章 叛卒

    蕭關道,長離水支流河谷。

    蒼穹昏沉,催壓而下,將遠處的山巒盡從人視線中吞沒。

    朔風如喪崽母狼般嗚咽着,悲嚎着,將漫天飛舞的雪花席捲成錐子,顆顆粒粒敲打得臉龐生疼。

    一杆繡着「漢」字的牙旗,獵獵作聲。

    孤獨的傲立在天地間,挺拔着不曾彎曲的漢家脊骨。

    旗杆根部,被許多條麻繩圈繫着,掛着約莫三寸長、一寸寬的竹片牘。

    密密麻麻的,一層疊着一層,無法數得清。

    有些還被凍住了,薄薄的一層晶瑩裹着乾涸的暗褐色。

    這樣的竹片牘,正面錄着人名、背面刻着籍貫鄉閭,是每位漢軍士卒的身份憑證。

    平時,士卒們都掛在腰側,不敢讓其離身片刻;如今他們都沉睡在風雪裏,便被系在了旗杆根部。

    暮冬十二月了。

    風雪與逆魏的攻勢都愈來愈加頻繁,系在這裏的竹片牘也愈來愈多。

    原先駐軍步卒八千的營寨,如今僅剩下了一半。

    沒有傷者。

    輕傷者,只要能持刀矛而戰,那便不能稱之為傷兵。

    斷臂缺腿或是肚破腸斷等連刀矛都無法提起來了的重傷者,通常熬不過當夜;而那些失血過多、在別處只需休養便可以康復的士卒,也無法抵禦這片寒風凍土的苛刻——待到翌日,便會發現他們變得蒼白僵硬了。

    刺骨的嚴寒,沒有給傷口感染潰爛的機會,卻沒有改變戰罷傷損比臨陣戰死更眾的慣例。

    活着的人,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告而別。

    他們會在沉默中,將屍首抬到牙旗後方疊放着,將竹片牘扯下來系在旗杆根部,待戰事結束後再將他們安葬。

    如果到了那時候,「漢」字牙旗依舊聳立的話。

    是故,偶爾的,也會有個別士卒,趁着結束當日攻勢後或者暮食的空閒,前來對着竹片牘自言自語。

    李默便是其一。

    他隸屬於州泰的麾下,戰事開始之前是伍長,如今在「正死副及、什死伍替」的戰時更變下,已然是一名都伯了。

    曾經,他是犍為郡豪強之家的徒附之一。

    後來朝廷聲稱遷徙入漢中郡編戶可授田,他帶着家人與鄉閭父老北上。

    得了近百畝田地,足夠四口之家的生計了。

    但他還是選擇了應募入行伍,過上了刀頭舔血的生活。

    不是為了兵戶可多授田以及減免賦稅,而是但凡士卒之子,皆可免費入縣裏的學宮受學。而且自己戰死後,朝廷還會減免家中的賦稅,一直到諸子成丁。

    生來微末,遇上了可博之機,便不會吝嗇性命。

    鄉閭中與他有同樣想法的,乃是張樂。

    不同的是,張樂是隸屬張敏麾下的屯田兵,身上的竹片牘如今被系在了牙旗根部上。

    戰事太激烈了。

    哪怕是營寨前的積雪有兩尺厚,逆魏也完全不顧及士卒因為行走艱難而成為漢軍弩箭的活靶子,每日都會來攻打。

    花樣也百出。

    如試圖攀過漢軍營寨後方的山巒偷襲。


    但卻因為山勢陡峭以及積雪太厚,滑倒跌死無數。

    如勒令士卒們在這樣滴水成冰的時節,踏着剛剛冰封的河面從側面前來進攻。

    然而卻被漢軍用石砲發石砸破冰面,讓他們跌入水中,悉數餵了魚鱉。

    尚有,破掉外圍柵欄的巧思。

    逆魏隨軍工匠參照攻城車的造法,用木頭造了個斜坡形狀的台階,高丈余長兩丈,底下驅以木輪。推到了柵欄下,便將外圍的營寨變成個小矮丘,身手稍微矯健的兵卒,借着助跑兩三步就可以躍上去。

    幾乎抵消了漢軍有柵欄可依託的優勢。

    張樂便是死在了那一日的戰事裏。

    情況情急之下,不曾歷經戰事的屯田兵,也要前來堵住戰線的破口。

    只不過,張樂死得有些不光彩。

    他沒有死在逆魏手中,反而是被中護軍鄭璞親自斬殺的。

    被無數殘肢斷臂以及濃鬱血腥味嚇壞的他,在逆魏士卒洶湧而來時,情緒驟然崩潰,扔下手中長矛大呼大叫的往後逃,然後被鄭護軍的親衛部曲按倒在地。

    隨後,已經開始親自督戰的鄭護軍,便面無表情的步來。

    不帶半分猶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在沉默中拔刃揮下,讓張樂身首分離。

    這不是個例。

    相傳,同樣親臨督戰的蕩寇將軍姜維,親自斬殺了十餘人。

    那些新招募入行伍的羌人雖以戰死沙場為榮,但紀律性也更差,難免有臨陣不前者。

    後退一步者,斬!

    這是那天唯一的將令。

    也讓逆魏即使有法子化解了柵欄的優勢,也無法突破漢軍的防線,順勢攻入營寨內奠定勝局。

    戰後,漢軍皆退入內圍,以車陣為新防線。

    諸如李默等沒有負傷的士卒,在當日戰罷後,還會打掃戰場。

    如尋找傷殘者,將戰死者的竹片牘帶回來,以及收集箭弩矢、完好的刀矛和盾牌等等。

    李默記得張樂所屬的防線所在。

    是故,也第一時間趕來了這裏,扯下了他的竹片牘帶了回來。

    亦偷偷的系在了牙旗根部。

    雖然張樂沒有這個資格——他是臨陣逃脫被斬,依軍律沒有戰後撫恤。

    但李默還是怎麼做了。

    至於被發現後,會不會被論罪,他不管那麼多。

    孰人能知道,在未來的日子裏,他的竹片牘是否也會系在這裏?

    而且鄭護軍以及姜將軍都沒有令人嚴查這些。

    李默看到了,那些被姜維斬殺的新募羌人士卒,也有新朋故交不忌諱他人目光,徑直將他們的竹片牘系在這裏,一樣沒有人追究什麼。

    或許,在這種時候,兩位將軍也不會在意這些小細節吧。

    進入內圍依託車陣而守後,將士們的戰損就好了好多。

    一來,是風雪日漸頻繁。

    逆魏已然無法依仗着兵力優勢,持續保持着晝夜強攻了。

    這裏的河谷,入夜後委實是太寒冷了。如刀的朔風每一次呼嘯而來,都能讓人感覺骨頭被針刺一般疼;在軍帳內都凍得哆嗦,更莫說是夜戰。

    逆魏在偷襲一次失敗後,便徹底放棄了夜襲。

    嗯,他們有一次在夜色的掩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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