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雲揭開車轎的厚重帘布,從車簾的一角回看許都高聳的城垣,禁不住兩行清淚從修飾的毫無暇疵的俏臉的滑落下來。
許都城外,送親的隊伍已回城去了,對於這一次選女南嫁,無論是天子,還是朝中的顯要,都沒有去費心的去關心這件事,而曹氏、夏侯氏中的族人也因為夏侯雲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遠親,只是草草的將車駕送到城外便了事了。
這些對於夏侯雲來說,並沒有什麼。
在夏侯府上的這麼多年,她已習慣了那些漠視的眼神,現在,即便是陪嫁的財物再多,於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堆毫無知覺的東西而已,甚至,它們全部加起來,還不如一直陪伴在自已身邊的丫鬟秀兒重要。
臨出發的這一天,是在元宵節之後的正月十六,監天官早在五天前就選定的黃道吉日,不過,這吉日良辰的天空卻是厚厚的雲層遮蓋,幾乎看不到一絲的陽光。
昨夜,夏侯雲凝視着床頭的燈火,一夜無眠。
車行轆轆,護送自已一路南行的除了持節授命的議郎王誧外,還有自已的堂哥,夏侯衡,現在,他們正領着這支一百餘人的送親隊伍向着徐州方向行進。
關於這一次南行的路線,曹操早在決定誰是待嫁新娘前就決定了,為保守南和豫章的真實意圖,送親隊伍從許都出發後,將一直往東而行,先是經過徐州境內的小沛和下邳,那裏是劉備和呂布的地盤,然後再轉而往南,到達長江北面的廣陵,稍作休整後,渡江到孫策治下的秣陵、曲阿,然後再向西到達豫章。
總的來說,這一路還是比較安全的,呂布、劉備在與曹操共同征討過謀逆的袁術後,關係還算是過得去,相信不會多作為難,廣陵太守陳登素與曹操親善,正是他極力促成了這次的聯合,因此廣陵作為休整的地方無疑是極合適的。
唯一可慮的是孫策的態度,以孫策及周瑜、張昭等人的智慧,不會看不出曹操與高寵之間藏着的利害關係,如果他加以攔阻的話——。
對於這一點,好在曹操早有計謀,議郎王誧持節隨隊伍南行,到了秣陵、曲阿後將徑往吳郡,向孫策傳達朝廷新的任命——討逆將軍,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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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雲嘆了口氣,方才在送別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才十歲大的霸弟,他幼小的身體擠在一群大人中間,雖然他奮力向前,卻總是無情的被甩到後面。透過人群的縫隙,夏侯雲看到他的肩膀不住的顫動。
霸弟——,雖然不是自已的親弟弟,但在夏侯雲的心裏,夏侯霸卻是自已在許都城中唯一牽掛的親人了。
「衡哥,我想再看一眼許都——。」夏侯雲輕嘆了一口氣,隔着車簾道。
「停車!」貫甲的夏侯衡一臉的喜悅,對於這一次南行,他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呆在許都久了,有機會出來走走總是好事,更何況這一趟差使比上陣打仗要安全的多,如果這一路順利的話,那迴轉許都後,自已的官職就不再是小小的都尉。
昨晚,曹泰、曹純等一眾平日一起吆喝酒肆的朋友為自已踐行,從他們的眼神中,夏侯衡看到了祝賀、羨慕、妒忌和嘆惜,他的心裏竟然難得的得到了一種別樣的滿足。
哼,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夏侯雲是自已的堂妹,這差使旁人瞧着眼熱,卻也奪不去。
車停了下來,夏侯雲移步出駕,面對許都的方向,她雙膝跪拜在地,手中抓住一把泥土,淆然落淚,這一次遠離故土,對於她來說,再回來的機會幾無可能。
默默無語中,送行的隊伍里傳來一陣高亢而悲涼的歌聲:
行行重行行,遊子不顧返;
浮雲蔽天際,白日薄西山。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
就在這歌聲之中,車行轆轆,承載着一個女子的希望向着未知的地方奔去,夏侯雲默默的聽着,一時間異域的寂寞、無助、排斥、思鄉像浸入身體的寒流一般,時時刻刻侵襲着她那顆脆弱的心,讓她驚駭。
「出發!」好不容易等到夏侯雲迴轉車裏,夏侯衡即不耐煩的喊道,方才凝重的氣氛將夏侯衡的好心情一下子沖得無了蹤跡。
第六十章 亂世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