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鷗的嗓子很粗,它們在長滿藤壺的防浪堤上空鳴叫的時候,高亢的聲音中充滿了挑釁。
「來呀!來呀!」凌雲翼走在大沽碼頭上的時候,那些灰白色羽毛相間的鳥兒盤旋在他的頭頂,好像是這樣叫着的。
見海軍最高指揮官、樞密副使兼海軍都督凌雲翼的眉頭皺起,身邊的親兵抽出腰間手銃,對着盤旋在空中的海鷗群開了一槍。
嗵的一聲大響之後,海鷗們尖叫着散開,碼頭上立即清淨下來。隨行眾人見了,雖然心中暗自腹誹凌雲翼官威大,親兵小題大做,但面上卻都陪着笑,罵那海鷗討厭。
站在凌雲翼身邊的是一個白髮白眉的老者,身上穿着民人服色的綠色繭袍。沒有說話,微微皺了皺眉。
凌雲翼雖然跋扈,但在老者面前不敢拿大。他呵斥親兵道:「虛江先生在此,你放銃時告訴誰了?下去領二十軍棍!」
老者還是皺眉,微微躬身道:「大帥言重了,不妨事。大猷年老昏聵,這耳朵早就聽不清了,不妨事。」
凌雲翼此次來大沽視察,就是要將俞大猷安排好了,聞言哪裏肯輕輕放過,到底把那親兵打發走了,這才和俞大猷並肩而行。
俞大猷形貌枯瘦,雖然想要挺直腰杆,但歲月不饒他,後背還是有些彎。他三年前卸任樞密院海軍都督府左軍都督,交卸了差事後又在南苑武學教授三年——今年身體實在無法支撐,才被朱翊鈞放歸。
在他離開京師返回家鄉之前,凌雲翼將他請到大沽,學習艦隊指揮的戰法。畢竟,最近數年真正指揮過大明軍艦作戰的,就只有俞大猷了。
凌雲翼是在萬曆十年軍改之後,從兩廣總督任上接樞密副使海軍都督府都督,兩年來也出海過幾次,但都是隨軍學習——也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海盜和倭寇和大明海軍放對。
作為海軍最高指揮官,他沒辦法放下身段向他的副手和低級海軍軍官學習,在南苑武學硬吃理論也沒辦法轉換成實際指揮能力。儘管在百忙之中已經盡力抽出時間與俞大猷交流,但直到俞大猷告老,他才下定決心讓俞大猷陪他上艦,來一堂指導課。
俞大猷儘管三年沒上船,但在南苑時刻保持這對大明海軍建設的關注,也帶着教研組深入研究新型海戰戰法。此際讓凌雲翼拽着來大沽,心裏也是高興的,因為他聽說大沽船廠生產出新型軍艦,大明海軍即將進入新的興革。
......
永樂年間,鄭和七下西洋時期最大的寶船長達二十三丈,寬達五丈,排水量接近三千噸——基本上是木製帆船的極限。[注1]
然而,一百五十多年後,到了嘉靖末年,明海軍主力艦為福船,排水量不足百噸。即使是這樣的船也不多,其餘沙船、小哨船、叭喇唬、網船等僅能載一二十人的小船在海軍中佔比百分之九十六。
海軍勢力的縮減,將大明帝國的海洋權益付之闕如,期間朱紈、胡宗憲抗倭時所歷海戰,作為對手的倭寇也屬於菜雞,雙方互啄之時,明海軍也經常喪師辱國。
一切的改變發生在萬曆二年,當年朱翊鈞在京師故紙堆里翻出了鄭和下西洋時期的全套海船圖紙和資料。他隨即派出中官,在龍江船廠等地官辦船廠督造新船,重點是利用訂單培訓工匠。
儘管朱翊鈞高度重視,但能夠造大型艦船的船工早已老死殆盡,大明造船經驗嚴重不足。而且寶船雖大,但船速已經跟不上葡萄牙軍艦航速——差距大概在一倍左右,也不符合朱翊鈞要求。
因此,儘管當時負責督造的中官以各種手段從私營船廠中爭奪些「耆民」,也鬧了些風波,但能夠達到八節航速的船製造起來難度還是極大。
朱翊鈞咬牙堅持投入,一直到萬曆五年俞大猷接手時,試製出來符合要求的大船不過二十餘艘,其中最大的排水量不過五百噸。即便如此,在時人眼中,已經屬於「巨艦」級別。
船有了,更重要的是培訓海軍,俞大猷受命所做的,即是培訓海軍,並摸索戰法。從萬曆四年河漕改海開始,俞大猷就在朱翊鈞支持下籌建海軍。因其武將身份,朱翊鈞恐其不能服眾,當時加其後軍都督府僉書,兼海漕護軍總兵,指揮所設在登州。
俞大猷雖然打過海戰,但對手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