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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五十五章 孤勇

    章越有想過當初自己第一次見王安石時,貿然給他送信的事。

    此事是有些冒昧的,對方已是名聞天下的人物了,而自己不過是一名學生,貿然送信給對方後世有個現成例子。

    剛入職的管培生給董事長寫了一萬字信言公司戰略規劃的事,結果被董事長批評是神經病。

    但章越認為王安石當時已經賞識了自己的三字經,對自己有個初步的印象,不至於對自己的信連看都不看了吧。

    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

    王安石罷相,而自己已是端明殿學士,成為了宰執之下侍從之上,終於具有資格與他商量國家政事了。

    章越一時興起言「只奪富,不予貧,就是斂財而不是變法」,卻忘記了說到王安石的痛處了。

    這攻訐政柄之惡更甚於斷人財路啊。

    「如何予民?不傷民便已是極致了,又如何予民?天下之大,兆民之多,些許錢帛,好似以函牛之鼎烹蠅蚊。」

    函牛之鼎就是可以煮一頭牛的鼎,用這麼大的鼎來煮蒼蠅。

    說白了從老百姓那取來的利,要如何分下去?國家那麼大,老百姓那麼多,分到每個人頭上有多少?

    你章越的說法,好比在長江上游打了雞蛋,請下游百姓喝蛋花湯一樣不靠譜。

    章越見王安石氣勢洶洶的樣子心道,你至於這個樣子嗎?

    章越道:「這不是我說的,聖賢管子晏子都講濟民,管子有九惠之教老老、慈幼、恤孤、養疾、合獨、問病、通窮、賑困、接絕。」

    九惠說得是什麼呢?國家必須要負擔起老百姓的贍養老人問題,兒童的撫養問題,撫恤孤兒問題,老百姓養病治病問題,年輕人找不到老婆的問題,子嗣存續的問題。

    對於陷入貧窮的老百姓,國家更不能不管不顧,必須給予救濟同時工作的機會,想辦法讓他們脫貧。


    總而言之這些問題不是老百姓自己的問題,而必須由國家通通都管起來。

    章越道:「昔齊景公出遊,看長者負薪者且面有飢色,面露悲色。後齊景公道,為上而忘下,厚籍斂而忘民,此罪大。不僅九惠,還有荒政及教育教化百姓之事。」

    譬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就是出自管子。

    章越繼續言道:「管子與商鞅皆是為國斂財,然一是惠民,一是暴民,不可同日而語。這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當然不是雨露均沾,而是施善政以扶助弱民。」

    「管仲行九惠之政,又何嘗妨礙齊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齊國能霸諸侯,一匡天下,使天下百姓不披髮左衽,皆管仲之力。下官竊以為相公若能稍稍如此為之,又何至於負四海九州之怨?」

    章越聽王安國說,王安石寧可一人負四海九州之怨,也不肯讓人主背鍋,心底是很佩服,但是但是

    章越道:「相公,百姓們太苦了,除了文景,貞觀之時稍稍過得好些,這幾千年以降何嘗有過好日子。然管子有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國家有此之民,何愁不能鞭笞四夷呢?」

    說到這裏,章越覺得自己此刻說什麼都沒用了,也覺得這時候說這些是相當的沒趣,於是作揖告退。

    章越走後,王安國從旁步出,他本不該偷聽的,以往王安石在書房談話的時候,也就是王雱敢如此大着膽子在書房聽王安石與客人聊天。

    但王安國又好奇,於是趁着王安石送章越離府的時候,在旁聽了這麼幾句。

    王安國見王安石沉默不語,露了疲憊之色。之前罷相時,他還未見到王安石露此疲態,怎麼與章越這一番話後,卻是顯露了疲態了,似乎真的老了幾歲一般。

    王安石望着

    蒼天心想,調一天下,鞭笞四夷與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不衝突。

    若我仍在相位上或許但如今或許已不可能了。

    本來到了最後,王安石要對章越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

    王安國去探視王雱的病情。

    王雱因鄭俠之事氣病了,見了王安國連藥也不喝了立即掙紮起身問道:「章度之與爹爹說了什麼?」

    王安國道:「你在病中怎還惦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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