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已經簡單處理完澳門事情的劉鈺,在馬六甲海峽的龍牙門附近的新據點旁,和被他邀請來南洋參觀的豪商們說出了和法扎克萊在日記里一樣的話。
遠處,大量的荷蘭戰俘正在那裏施工,營造新的城堡要塞。
大順是個仁義的國度,並不是抓他們來服苦役的。而是他們得自己賺船票回去,
這年月靠風帆艦從馬六甲把人送回荷蘭,可不是一筆小錢。
他們又不是荷蘭政府的雇員,荷蘭政府當然不會出這筆錢。
他們是東印度公司的員工,問題是東印度公司雖然法理上還未解散,但已經破產,哪有錢送他們回去?
既如此,自是要在這裏幹活賺錢了。荷蘭人稱之為債務奴隸,大順稱之為勞動賺船票,差毬不多。
大順沒有選擇將舊馬六甲作為南洋都護的中心,而是選了附近不遠的此時稱之為龍牙門、獅子城的地方。
這所以選這裏,也是有其深刻的現實因素的。
歸根結底,也還是一個「變」字。
伴隨着大順的商船噸位越來越大,從原來的二三百噸可稱大艦,到現在如自由貿易號等動輒千噸的大型商船,原本興起於小船時代的馬六甲河口處的馬六甲,已經有些跟不上時代了。
龍牙門附近有天然的深水港,馬六甲河又不是長江珠江能溝通上游流域、整合貿易區,那馬六甲的優勢也就不復存在了。
而且這裏航道往南有破碎的島嶼,非常適合建一個扼守海峽的要塞區。
此時的大順肯定不如天朝時候的日不落,能拿的出一億一千萬盎司、大約6000萬兩黃金把這裏打造成所謂的「東方直布羅陀」。但皇帝給個二三十萬兩白銀,先弄出港口還是做的到的。
這裏將作為前出艦隊的基地,舊馬六甲城則作為一個普通的軍鎮,不會駐紮艦隊。
因為大順攻克馬六甲的時候就發現,那破地方根本就不適合作為要塞區,河口分開軍事區和市區,實在是太好攻了。
這邊荷蘭戰俘還在修築港口要塞,那邊大順的巡航艦已經開始了在海峽的例行巡航和緝私。
被他邀請來的這些商人們,看到巡航的戰艦,以及這個險要的海峽地形,對下南洋投資一事,心裏踏實多了。
既然朝廷花錢在這裏搞工程,那便是說朝廷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別的他們不知道,但卻常聽劉鈺說過海防要塞和軍港要塞群要花多少錢,這可不是可以輕易被放棄的那種堡子。
他們也知道,劉鈺這一次邀請他們來南洋、甚至連澳門出了那麼大的事,劉鈺都沒有多在澳門停留依舊來南洋,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夠在南洋投資。
這幾日他們也見到了艦隊、軍隊、駐紮改編後的歸義軍、朝廷不斷往這邊運送的大口徑要塞炮,這些都是堅定他們「如果有利可以投資」的東西。
但,是否有利,這才是關鍵。
「窮則變。變則通。」
「我亦知此窮非彼窮,要說那種窮,你們肯定不窮。但要說另一種窮,就另有說法了。」
「朝廷在政策上的態度,其實也不用我說,你們心裏也知道。抑兼併,這是長久之國策。」
「如今松江府也要試行真正的一條鞭法,折銀到平均畝產的十一稅。所為者何,你們也該清楚。」
「總歸,朝廷確信,隨着人頭稅平攤入畝,如果再按照之前的徵稅方式,地價太低,租子太高,兼併必要加劇。」
「你們都有錢,特別有錢。朝廷怕就怕你們把錢都去買地,到時候貧者無立錐之地、你們阡陌相連。」
「可話又說話來了,你們搞貿易賺了錢,這貿易額總是有限的,賺的剩下的錢便是拼命山珍海味,又能吃多少?蓋房子屋子,還有禮制不能僭越逾制,又能花多少?」
「錢,總得有地方去。若還是老想法,賺了錢就買地囤地,那便是不知變了。」
「在天朝做事,切忌,逆天而為。」
「天,何為天啊?」
那些提前被劉鈺透了風聲、朝廷準備讓他們承包漕米的,其實內心已經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