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還有個非常大的區別。
就是大順之前的改革、征伐等,實質上獲取了從東北到日本再到南洋的糧食。
這就使得,大順在先發地區的改革,遇到的情況,是「米賤傷農」,倒逼着地主轉型。
而不是法國重農學派,搞出的「米貴大亂」,爆發了一次又一次的全國性的混亂。
這倆,是自由貿易的一體兩面。
本質上是一回事。
但區別挺大的。
前者,能壓住。
劉玉就生生壓住,米賤傷農就傷農,愣生生壓死了糧價,極大地促進了松蘇地區的工商業發展。
後者,壓不住。
糧價低,最多不滿。
糧價高,高到壓根吃不起,那是要出大事的。
即便說,這兩件事,是一回事,都是自由貿易。
但區別之大,只要理解「人不吃飯會死」這個道理,就能跳出純粹的經濟學,理解這兩者的區別。
而且,還有一點。
法國周圍……這麼說吧,法國在周邊,沒有拿到工業,或者手工業的全面優勢。
歐洲各國的手工業發展、城市化發展,促使糧價不斷升高,也造就了法國的投機商不斷折騰糧價的現狀。
而大順周圍……手工業,或者說,工業,沒一個能打的。
朝鮮不提,日本不提。南洋……南洋連針頭線腦,在明末之後基本都是華人依靠本土生產壟斷的。
唯一一個能和大順掰掰手腕子的印度,奈何只是個地理概念。奧朗則布一死,大順一戰獲勝,用老馬說的【商業資本獲得統治權後的劫奪制】,直接把印度的手工業搞廢了。
這麼說吧。
大順內地的手工業,其實已經真的很強了,強到即便說改革之前魯西北的紡織業,拿到1700年的世界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水平。
而沿海先發地區的手工業和工業,因為原材料、運輸、相對優勢、糧價、人力成本等等因素,比內地的更強。
這就使得,大順在改革後,在先發地區,當然是贊同自由貿易的,反正只要糧食不缺、糧價穩定、海軍在手、南洋日本暹羅等皆在控制範圍之內,能出啥事?並且,本身大順之前就有非常傳統的、悠久的、國家調控米價的經驗。無非是原本靠運河,現在靠海運,這個區別倒是真不大。
如果說。
原本歷史上,法國重農學派的那群人的改革,純粹是「立個理想國」。
那麼,此時,法國重農學派的這群人的改革,鑑於交流日深,理想國不那麼好立了,純就是刻舟求劍、東施效顰。
這些年,法國這邊的啟蒙學者、重農學派,在學大順。
然而,他們壓根不理解現在的大順的君主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
事實上,大順現在皇帝,頭頂上頂着兩個皇冠。
一個,是內地地區的、傳統的、小農經濟科舉制的聖天子。
這邊的人口,大約3億。
另一個,是先發兩省、東北、南洋、日本、扶桑、朝鮮、印度等等這麼大的疆域內。資本主義制度的守護者;新天朝體系的維繫者;各國買辦集團的聖天子;新的天下秩序內的「素封」者利益的守護人包括日本人、朝鮮人、爪哇人、印度人他們中的在新秩序中的得益者……
這邊的人口,大約也是3億。
這兩頂皇冠合二為一的原因,就是妥協。
外面那頂皇冠,害怕內地把他們武力爆錘;而內里的那頂皇冠,害怕外部把他們金錢爆錘。
沒錯,全階級的恩人、君父,必然需要從一個階級的手裏拿走什麼,才能給另一個階級。
但是,外部那頂皇冠,靠的是朝鮮還谷制的悽慘;日本貢賦制的壓榨;印度手工業的血淚;南洋種植園的鞭痕。
從刺刀和軍艦,從外面拿到了東西,給了一群之前不存在、但現在已經成為一股強大力量的新階層,餵飽了他們,穩住了他們想要把內地市場也吃掉的暫時性的飢餓感。
在李欗所謂的「新禮法」、「新天下體系」下。
終章 九三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