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的燈光亮起,電影院裏卻顯得略顯喧鬧。
「這是什麼電影,拍的什麼東西?」
「不知所云,完全沒看懂!」
「我倒是覺得還挺感人的,中間差點落淚。」
「不管怎麼說,結局好像還可以。」
「還沒看夠,怎麼就這樣結束了呢?」
「感覺導演是不是曾經受過什麼心理創傷,怎麼能拍出這種劇情?」
「我感覺這電影我也拍得出來,我上我也行。」
「有點浪費門票錢啊,下次得先看看評價再買票了。」
「本來還覺得有點刺激,但沒想到竟然結局是這樣的,難以評價啊。」
「導演還有其他作品嗎,有點感興趣。」
演員表還在滾動,觀眾們已經嘈雜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說着自己對於電影的感想。
他坐在觀眾席,並未立刻起身。
剛才的電影,怎麼說,雖然中間有不少劇情自己沒能理解,但那些表現方式,還有人物的表演總讓他內心有所季動。
倘若一部作品能夠觸動人心,那就算是基本成功了。
身為一名創作者,他懷抱着如此的想法。
身邊的人催促他起身,那是一對情侶,看樣子趕着準備去下一場聚會。
他禮貌地讓開了路,自己跟在人群後走出電影院,腦子裏還在回味着剛才的電影劇情。
與妻子分居後,他時常受到一種濃烈的憂鬱的情緒困擾,年輕時,他曾經飽受精神類疾病的折磨,甚至因此未能完成學業,好在後來的生活逐漸治癒了這些痛苦,令他能夠專注於創作。
只是,這樣的情緒伴隨着一些爭吵,紛亂,背棄而被重拾,最近的日子裏,他夜晚時常失眠,被噩夢困擾。
在那些詭譎而奇異的夢境裏,某些難以用語言描述的事物影響着他的意識,他看見了許多自己未曾見過的奇觀,瑰麗的世界,光怪陸離的異域風景,也夢見過某些奇妙的旅程,探索的人類,瘋狂的萬物。
而這一切,由這部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電影激發,令他難以遏制自己的想像。
走在街上,所有東西都顯得極為新奇。
戰爭已經結束,但人們的生活並未變得更好,經濟的衰退與崩潰讓平民越來越艱難,可在更高層面上,那些新式科技又令大家充滿希望,仿佛世界會因此變得更加美好。
他行走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這座港口城市在他小時候便已經相當繁華,如今,碼頭多了許多鋼鐵船隻,那些煙囪里冒着漆黑濃煙的輪船朝着遠方遠航,帶來的是希望,還是災厄,無人知曉。
只是,在他的眼中,這樣沉悶而壓抑,未知又冷漠的世界已經變換了模樣。
那冰冷的白船在海上,是否會遇見一座從海底升起的青綠色神殿,當星辰歸位,是否有來自遠古的呼喚迴蕩在異鄉人的夢境之中?
在巷道那超越時間的陰影中,是否有猙獰的野獸正虎視眈眈,每當暗夜降臨,那細碎的呢喃又在月光之下與誰共舞。
司空尋常的行人之中,是否隱匿着不可名狀的外神,潛伏的恐懼自外而來,在這些人的臉上落下來自星空的色彩。
無數的臆想在他腦中猶如煙花般綻放,盛開,炸裂,對常人而言,這樣的精神狀況實在難以稱得上是健全。
他走得有些跌跌撞撞,一路上撞到了不少人,引來一些白眼與謾罵,活像個喝醉了酒的流浪漢。
回到冷清的家中,他摘下帽子,脫掉西裝,來到書桌前。
拿起鋼筆,他隨意抽了一張稿紙,開始在上面記錄自己剛剛誕生的夢魔。
「人的思維無法將已知的事物相互關聯起來,我認為,這是這世上最仁慈的事情了。我們居住在一座名為無知的平靜小島上,而小島的周圍是浩瀚無垠的幽暗海洋,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們就應當揚帆遠洋......」
他的筆很快,但依舊追不上思維的速度,在講究文法與技巧的鋪陳之間,他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宇宙之外,群星之間,那幽遠,亘古,深邃的虛空之中,那澹漠,宏大,巍峨的宮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