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清掃結束之後,朱棣回到了東勝衛城。
跟他一道回來的,便是兩萬餘壇骨灰。
古人講究落葉歸根,講究落土為安,將屍首火化的形式那是萬萬無法接受的,古人認為屍體一旦火化,那便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兩萬多具屍體,尤其是在開春乍暖的時節,一旦擱置久了,便是屍瘟,所以從了軍,一旦戰死,九成以上的結局都是火化,而後草草的安葬。
歷朝歷代,永遠是當兵的最苦,付出的也最多。
但是這一次,朱棣沒有打算將這些骨灰草草的葬在某處不知名的墳包里,他帶回了東勝衛城,打算按照軍隊中花名冊的籍貫,一一送回故鄉,讓這些犧牲的將士,可以領受家人的奉祀香火。
而就在朱棣抵達東勝衛城,向南京呈遞捷報後不到一月,都還沒來得及押送、梳理完此番在大草原的戰利,一份來自南京的聖旨就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發到了。
「在東勝衛城外為犧牲將士修一座的陵園,集體安葬,不日朕也會北上,彼時朕當親祭。」
先是九江的抗洪英雄紀念碑,再是東勝的英烈陵園,這都是朱允炆在這個時空為大明留下的寶貴精神財富。
一個尚武的國家到了極致,可能會毀在自己的手裏,就好比那個視戰敗為奇恥大辱,敗則切腹的島國。
但一個尚武的國家總比一個濫文的國家要好,寧願毀在自己手裏,也總比毀在敵人手裏要好。
做一頭狼,好過做一隻羊。
朱允炆就是想讓民族重新找回先祖時骨子裏的那股狠勁。
有晉以前,哪怕是漢末戰亂,北地如劉虞、公孫瓚等一隅諸侯,都能在北地打鮮卑,曹操平烏桓、收西羌,孫權滅南越,蜀漢定孟蠻,異族,除了趁火打劫的時候撈點小便宜,何曾敢動過竊居神州江山的妄念?
從什麼時候開始,異族都開始惦記神州大地,惦記漢人的錦繡河山了?
商周時期『非我族類盡誅之』的殘暴,朱允炆不打算效仿,但秦漢時的霸氣傲骨,一定要找回來!
朱允炆要來北地,不僅僅是為了祭祀這些戰死的英靈,更重要的,是處理一下戰後的事宜,處理一下大明北方犬牙交錯,複雜的民族問題。
他知道朱棣是處理不好的,因為在這件事情上,朱允炆也曾經沒有處理好。
「爹,讓我來吧。」
英烈陵園進駐的第一個靈位,便是北平都指揮使盛庸,而現在,朱棣正半蹲着親手給盛庸擦拭牌位,斟滿酒水。
朱高煦和朱高燧兩人就站在朱棣的身後,後者開口道。
沒有搭理自己兒子的話,朱棣只是默默地完成手裏的活計,而後站起身嘆了口氣:「將軍百戰死啊。」
在一線戰場上,無論你是卒勇還是將軍,亦或者朱棣這種統帥,當你選擇身先士卒鼓舞軍心的那一刻,都是將自己扔在絕地之處。
災禍不測可不會因為你的身份而避開你,誰都可能會死在戰場上。
盛庸終究是被馬哈木所殺,也不算辱沒了身份。
而馬哈木呢,這個瓦剌的大汗,他連死在誰的手裏都不知道,可能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就可以將他釘死在草原之上。
「當年西南戰場,麓川作亂。先滇國公沐春也是這般,陣前罹難,死於賊手。」
朱棣的精神頭有些萎靡,倒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大草原的敵人沒有了,他的人生目標瞬間恍若無根的浮萍一般,沒了這個目標,他所有的心氣和銳氣都不由削減了許多,自然不可避免的老了些許。
再看到這些同袍的陣亡,難免開始傷懷起來。
「而今,盛將軍也陣亡了,今天看來,你爹我的命是真大啊,竟然硬生生的活到了現在。」
說着說着,朱棣臉上不免掛起幾分自豪。
「當年,你爹我初為小旗官,逢戰必親冒矢石,那真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臚駒河一戰,你爹我帶着兩百人殺退了北元三千大軍,身負六創啊。」
朱高燧下意識的一撇嘴。
「爹,我要沒記錯的話,當年我小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你當時說的可是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