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卻不是別人,正是四無名排行老三的亂蝶。兩個獄卒在後面攔着他,東拉西拽的,而亂蝶呢,兩手甩開獄卒的攔縛,一骨碌滾過來上前抓住了許長佑的大腿。
許長佑見他長相猥瑣,心裏嫌憎得很,踢腿好幾下想把他踢開,可亂蝶活像是粘上來的一條蟲子一樣,死活踢不走。許長佑連呼獄卒幫忙,要把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混球亂棒打出去。亂蝶呢,見獄卒上前扯他,一個鷂子翻身翻到許長佑肩膀上,似騎馬一樣騎在他脖頸上,雙手拉韁般扯着他頭髮,疼得許長佑哇哇大叫。
見亂蝶活脫脫就是一個趕不走、殺不死的無賴之輩,許長佑只好忍耐着問道:「這位不速之客,你到底是何方來頭?來此間何事?有話好說,你先下來成不?」
亂蝶撒潑說:「說不下來就不下來,你先答應赦免我就下來。」
許長佑就那幾根頭髮,再這麼被他扯着,保不准那幾根頭髮都要掉光了。無奈之餘,許長佑只好忍氣吞聲問道:「你所犯何事?我看有通融之地沒有。」
亂蝶騎在許長佑脖子上又蹦又跳,許長佑在下面疼得嗚里哇啦直叫。這麼折騰了一會兒,亂蝶才慢騰騰地說:「我也沒犯什麼事,昨天晚上餓了,去牢房的廚房裏摸了一把鍋巴吃,被他們抓住了,非要扣押我在下丁門住上兩天。住幾天我倒沒什麼關係,就是怕十八窯麗春院『宛如』姑娘想我,我們才認識幾天,剛剛如膠似漆的,怕是分不開啊。」
許長佑心中一動,暗自思忖,十八窯是京城有名的香脂麗粉聚集地。十八窯號稱十八窯,這道街有十八個窯子,麗春院卻是十八窯中的第一窯,絕對是揮金如土、一夜千金的地方。麗春院第一號人物就是宛如姑娘,想她結交的人一般都是京城王府公子之類的人物。像洛青松那樣的人也不過偶爾才能見宛如一面,這個長得賊眉鼠眼的男人竟然是宛如的相好,那麼他來頭一定不小。
這麼想着,許長佑擦了擦額頭的汗,笑嘻嘻地對脖子上的不速之客說:「哎呀,我的小哥,這話怎麼說?不就是去廚房摸了一把鍋巴麼,這算什麼事啊。爺要高興,我請爺去京城最好的『醉仙樓』吃烤鴨去怎樣?」
亂蝶在他脖子上又狠狠地跳了一下,這一下力道挺大,許長佑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
「真的假的?你真要請我去吃烤鴨?」亂蝶興奮地嚷着。
「我的小哥,老兄我比你大恁多歲,哪有欺你之理?你只管下來,我背你去。」
亂蝶在他脖子上雙手拍了幾下笑說:「好耶,好耶,我們快去,快去,我要騎馬去,吃烤鴨。」
這一時,許長佑也恰是騎虎難下,他猶豫地想,這個人不會是個瘋子吧,那他這一趟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這個時候說什麼也晚了,他只好勉力扛着亂蝶往『醉仙樓』走。好在亂蝶身材矮小,分量不是很重,『醉仙樓』又在衙門外幾百步遠,許長佑用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把亂蝶扛過去了。這一路上,許老爺肩扛丑少年的壯舉引得眾人側目而視,議論紛紛。許長佑在這條街上雖不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多少也算是一街之長,小有名氣。通常他們見到的許老爺不是騎大馬就是坐高轎,當然偶爾也會被夫人拽着耳朵回家,但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卻是第一次發生。
一直到醉仙樓門前,亂蝶才從許長佑背脊上一步一蹬爬下來。許長佑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像累脫水的馬一樣長喘着氣。亂蝶卻不管這些,拉起許長佑往醉仙樓頂走。醉仙樓一共三層,越往上走菜價越昂貴。亂蝶可是行情里人,這裏的規矩摸得透透的。
樓頂風光果然異於底層。紅幔鋪地,絲竹笙簫,輕歌曼舞。亂蝶挑了一個靠近窗戶的雅座,臨下俯瞰街上,人來人往,煞是熱鬧。
許長佑坐在亂蝶對面,終於能喘口氣了。他瞥瞥周圍環境,心中讚嘆不已。他來醉仙樓也不只一次了,不過從來都是別人請他來,最多也就在中層混混,這頂樓的風光嘛,他也是第一次見識。
亂蝶敲敲桌子,一個身穿『醉』字衣服的夥計立即躬身而來:「兩位爺,要吃什麼啊?」
亂蝶翹起二郎腿,大氣地問:「你們這兒都有什麼啊?」
夥計如說板書一樣朗朗道來:「兩位爺,您可聽好了:正宗的烤鴨咱就不說了,宮廷八大碗、西北烤羊腿、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