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黍立身高壇,望着半空盤旋急涌的烏雲,朝天掐訣,接引一縷清氣下降,隨即憑虛書符,朝法桌上的方輿極真圖輕輕一點。
輿圖立時生出感應,表面波光蕩漾,蟠曲如篆的地脈真形浮現紫氣,隨之有滾滾悶雷在岩層深處響動不休,激得棲林鳥飛、藏穴鼠奔,卻不見地動山搖之狀。
四野山陵峰巒間,雲霧生濤,好似有看不見的巨人抬手撥弄,無儔偉力席捲天地,清濁陰陽、四時五行同受策動,無聲無息間相互匹配。
立身壇上,趙黍一靈獨運、存神虛空,身後洞門乍然大放光明,一道洞天雲篆飛空結成。
趙黍仰頭吹吐,紫氣升騰凝成台座,洞天雲篆好似胎嬰端坐在上,受天地周流清氣滋養,迅速變煉化形,隱約可見一尊地祇神將漸漸孕育而成。
然而地祇神將面目未全,趙黍便覺法事難行,如同走到一條斷頭路上,不能再進。
「七竅未詳,一真未制。靈祇注籍,符命待詔。」
趙黍高聲朗喝,好似朝天上表,隨後掐訣虛引,尚未完全成型的地祇神將化作一道光華,返回洞府之中,平復地脈鬧動。
法事已畢,趙黍這才鬆了一口氣,緩緩走下法壇,示意其他人收拾物什。
「推運周天之氣,育化地祇真靈。」虛舟子搖頭感嘆:「如此法事之功,莫怪乎天夏朝贊禮官能夠制攝萬神。若有妄自作祟、不服科律的鬼神,贊禮官也能將其隨意打滅,另立一尊。」
「前輩此言過譽了。」趙黍連忙擺手道:「哪怕是天夏朝鼎盛之時,贊禮官濟濟一堂,也不可能輕易育化地祇尊神。這種事關聯甚大,妄圖以人力強定天地山川氣數之序,有害無益。
何況我方才所為,並未讓地祇尊神啟發靈明,不過輔贊自然之功,最後還是要讓天地造化、蒼生信願來成就這尊神祇。正所謂——民,神之主也,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
蒼生大眾的信願成就神祇,山陵川澤作為其府邸,稟受天地氣數,掌握禍福承負,自然要回應眾生信願,濟物利人,方為正神。」
虛舟子點頭不止:「贊禮官表面上看,是專務祭祀禮法,實際卻是為國家社稷定根基、明是非、分利害,以安頓萬民之心。」
近來虛舟子協助趙黍修訂法儀典章,如饑似渴般飽覽贊禮官經籍,加上趙黍從旁指點,大受啟悟。往日許多難解疑惑,好似被鐵錐鑿開,頓感透徹通明。
「不錯。」趙黍點頭,負手踱步,娓娓道來:「其實在贊禮官眼中,神祇若生獨私靈明,有欲有求,則難免偏私,不能周覆寰宇、澤被十方。
最好便是無私無欲,如皇天后土,覆載萬物而不談得失;如日月高懸,曠照古今而不分彼此。四時周回,生殺各有定數;五方安鎮,山川自古泰然。」
說出這話時,趙黍其實有些慚愧,如今的他對贊禮官的尊崇早已不復往日,過去的許多觀念也隨着仙道根基奠定而受到動搖。
天地覆載萬物,確實不言得失,可也無利害是非之分。日月高懸,千秋萬載總有不受照耀的角落。至於世間生殺,或許恰恰是無有定數,才能使得物類繁衍不絕。而山川看似不動,但在趙黍看來,卻時刻在動,而且潛藏無窮偉力。
其實贊禮官前人並非短視盲目,趙黍自己就身處亂世,很清楚匡正世道、扶民抑亂是何等重要。贊禮官設立綱紀法度,也是希望能以此長保太平。
只不過到了趙黍這種境界,也隱約發現贊禮官前人的一些刻意用心。
天地無所偏私,卻設皇天太一、后土坤輿、五德大君為祭,一切有私有欲的神祇皆要等而下之。贊禮官號稱代天行法,自然有制攝鬼神的威權,也有凌駕於妖鬼邪祟的法事之功,從而實現民為神主、民為邦本的願心。
但贊禮官設下的綱紀法度絕非堅不可摧,天地造化廣大,一時的綱紀法度不足以囊括萬類萬象。就像一張經年受風吹雨打的布匹,無論如何修補,終究不能長久延續。
「對了,我剛才見你召出的符篆,感覺不像讚禮官所傳。」虛舟子出言打斷了趙黍思緒。
趙黍面不改色,望向不遠處的洞門,言道:「這座洞府在久遠前乃是一位修仙高人閉關清修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