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航空公司的航班,是在薄暮的時候到達的首都機場。
作為頭等艙的客人,那位紐約來的貴婦老太太和他的兒子當然有優先離開飛機的權利。
所以在大部分乘客等候的時候,空中小姐不但殷勤地幫助這對母子收拾衣物,清點東西。
並且也沒忘記提醒他們,現在外面的溫度很低,已經到了零下八度。
過年前夕的京城,當然非常寒冷。
於是走下舷梯的時候,還不確定在故土會遭遇到什麼的貴婦,穿好了那件黑色貂皮大衣,站在風中多少有點遲疑地在打着哆唆。
她在兒子的攙扶中,張望了幾秒鐘,才戰戰兢兢緩慢地走了下來。
在通往候機大廳的通道上,她的腳步仍舊非常慢。
她不是冷,不是腿腳不利索,更不是不想快點兒走出機場,而是不熟悉怎麼走。
雖然下了飛機到處都能看到中文。
可是,那並不是她所熟悉的繁體字,而是一種看起來有點陌生的簡體字。
尤其是看着機場上紀律嚴明、荷槍實彈共和國士兵,不畏嚴寒地在巡視。
這就更讓她心裏沒底,不知應該走哪條線才好,揣測自己何時會受到嚴苛的盤查。
這種反應是許多外國人初次來到共和國的共同感受。
因為這個年代下的首都機場比起外國的機場,確實有着不少比較特別的東西。
比如這裏沒有人民警察,是由駐紮的部隊負責安保工作的。
甚至就連這裏的工作人員,都給人一種略帶軍旅氣息的感覺。
畢竟早期民航單位都是部隊編制。
哪怕改制之後,特殊的工作性質也仍然使機場的工作如同軍中一樣令行禁止,至今依然保留了那種略帶冷峻的風格。
不說別的,如果外國人有幸遇到「空乘小姐三中隊集合」這樣的場合。
很可能會抱着腦袋感慨共和國的確是泱泱大國,這裏居然連美女都是按照部隊建制出動的
好在情緒方面的重大壓力並沒有持續多久,改變恰恰來自於母子二人走過尼克遜總統到達時走過的一大段路,來自於寒風颳起了黃土的一刻。
不得不說這樣的風沙雖然是一種糟糕的感受,會讓不熟悉京城的那些外來客人倍感煩惱,不覺低頭加快了速度。
甚至就連陪伴這位貴婦母親的中年兒子也不在例外,並因此嗆咳起來。
但對於從小生在這兒長在這兒的這位回到故土的老太太來說,卻無疑找到了平生最熟悉的味道。
她還清楚地記得三十年代,當她還是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和她的夥伴們在京城各地騎着自行車轉悠時,或是跑到景山最高處的萬春亭遙望風景時,吹進嘴裏的就是這樣的黃土。
這味兒太令人懷念了。
幾十年了要的就是這個,找的就是這味兒,她盼的就是這股子鄉土氣息。
對她而言,反而來了精氣神兒。
於是腰不彎了,走路也順當了,她甩開了兒子攙扶她的胳膊,完全恢復了平日的優雅風度,一馬當先向前走去。
她甚至越走越寬,居然快速地超過了原本走在前面的幾個外國人。
而且還有了勇氣,不等兒子趕上了,就面不改色的隻身走向了有衛兵站崗的大門。
然而更沒想到的是,壓根沒有什麼嚴苛或是刁難的盤查,她居然極其順利地通過了。
當兵的目不轉睛,紋絲不動。
這不僅讓她嘖嘖稱奇,原來那邊聽到的消息都是以訛傳訛,敢情都是自己嚇唬自己。
於是當她走到大廳的溫暖處等候兒子,中年人也終於趕上來後。
看着還在嗓子發癢,凍得鼻頭有點發紅,而且還凍得直搓手的兒子,這老太太真是忍不住樂了。
「瞧瞧,我說什麼來着。京城是我的家,我怎麼可能待着不舒坦呢?倒是你呀,天天去運動啊,健身啊。這怎麼看着倒像是要被這點風給吹感冒了呢?這叫什麼?這就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看待會咱們回頭到了住處啊,還得給你要碗薑湯發發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