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距離官道已有十五六丈遠,一隻車輪陷入被雪掩蓋的溝壑,車夫焦急萬分,眼看已無法行走,他手忙腳亂地用油布遮蓋挽馬的身體,契丹蠻子最看不得宋人有馬,會一箭射殺。
說時遲,那時快,十二名遼國騎兵已經衝過了剛才熱鬧官道處,他們頭戴鐵盔,身穿黑漆甲,腰挎烏鞘戰刀,背上長弓箭壺,箭壺內插滿了長箭。
為首騎兵手中的馬鞭揚上半空,在天空中呼嘯了一圈,重重落下,抽在馬股上,健馬吃痛狂嘯一聲,如勁射的箭矢一般向前狂飆,直衝向官道南方,其他騎兵紛紛效尤,呼叫聲此起彼落,十二乘悍騎狂風般掠過,聲勢奪人。
這時,為首騎兵驀地看見了馬車,他在疾奔中彎弓搭箭,利箭電閃,長箭剎那間射穿了挽馬的眼睛,箭尖從頭顱另一邊透出。
馬匹一聲悲嘶,倒在地上死去,後來的契丹騎兵同聲喝采,繼續加速疾馳,轉眼間變成幾個小黑點,旋風般來,旋風般去,留下滿天飄舞的雪沫。
車夫伏在馬身上呼天搶地哭喊,李延慶他們從馬車裏鑽出來,默默地圍在馬匹身旁,馬匹身體尚有餘溫,眼睛裏流出的血仍在滴下,雪地上一灘血紅。
人們紛紛圍了上來,但沒有人說話,人群一片寂靜,百年宋遼征戰不止,每個人都心情沉重,契丹蠻子肆無忌憚地在宋境內殺人射馬,使人們仿佛想到了自己的命運。
姚鼎嘆了口氣,扶起馬夫安慰他道:「人沒有事就是萬幸!」
馬夫用衣襟抹淚道:「這可是兩歲的青口,就算把我全家賣了也賠不起這匹馬啊!」
王貴熱血湧上頭,走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這件事我來做主,我回去向祖父解釋,不要你賠,大不了就算我的獎賞。」
姚鼎讚許地看了一眼王貴,這孩子在關鍵時候有擔當啊!
「五哥,契丹蠻子一向如此驕狂嗎?」李延慶問岳飛道。
岳飛點點頭,「他們是遼國的宮帳軍,沒有射人已經很仁慈了,若遇到南院軍下來打穀草,那個才叫慘烈,到處家破人亡。」
旁邊湯懷低聲道:「這是遼國使者的前哨,我聽祖父說,上半年童太尉去了遼國,現在應該是遼國使者來回訪,以前也是這樣。」
這時,周圍民眾皆已散去,馬夫給他們攔了一輛牛車,眾人改坐牛車走永濟渠邊的小路返回鹿山鎮,馬夫需要守候在馬車旁,等老爺過來處理後事。
回去的路上,眾人都十分沉默,李延慶久久凝視着窗外,契丹騎兵的一箭掀開了他塵封的記憶,十幾年後當女真韃子如蝗蟲一般席捲中原大地時,他生於斯、長於斯的這片土地又會遭受什麼樣的悲慘命運?
望着遠處村子裊裊升起的炊煙,籠罩在寧靜的暮色下,他又想到了那首詩,『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這麼美好的家園,卻要被異族無情蹂躪,變成千里赤野的鬼地,他心中不由一陣刺痛。
自己該怎麼辦?他有慷慨赴義的勇氣,卻恨自己年少,無扭轉命運的能力,一時間,李延慶心中充滿了焦慮和無助。
這時,岳飛眼中露出堅毅之色,捏緊拳頭對眾人道:「我們若不學會武藝自保,就會象那匹馬一樣被契丹蠻子任意宰殺,我們學文的同時也要習武。」
王貴和湯懷轟然應諾,頗有烈士氣概,卻不見李延慶答話,三人奇怪地看着他,見他一直在望着外面,王貴便推了他一下,低聲問道:「慶哥兒,你在想什麼?」
李延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依舊沒有能從自己的思路中拔出來,他緩緩道:「我在想,當女真蠻子殺來時,我怎麼才能保得住家鄉的父老鄉親?」
「女真蠻子?」眾人都不解地望着他,連姚鼎的眼中也充滿了疑惑。
「那是一個比契丹蠻子更兇殘十倍的部落,我們看到的契丹人其實已經沒落了,只是一頭年邁的病虎,但女真蠻子卻是一頭吃人的烈虎,它所過之處,白骨露地,千里赤野,總有一天會殺到我們這裏來。」
「慶哥兒,你怎麼知道?」岳飛沉聲問道。
李延慶醒悟,知道自己說漏嘴了,他猶豫一下說:「是知州李官人告訴我的。」
眾人再次沉默了,這話既然出自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