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見她進來,急忙叫聲「夫人」。那四名大新士兵本來就在打量金舜英,這時候紛紛站起身向她走來。金舜英只覺得頭皮發緊,前額熱蒙蒙的顯然是滲出一層細汗。她故意不看那些士兵,強裝鎮定向車夫道:「吩咐你買份湯餅而已,怎么半晌辦不完這點小事?」
車夫顫聲道:「各位官爺聽說我們是南邊來的,要我辨認牆上這些要犯,看有沒有路上見過的面孔。」
此時四名士兵已如群狼圍住走失的鹿一般,將金舜英圍在中間。為首的似是一名頭目,向金舜英冷冷道:「你們哪裏來?」他的口音奇特,短短的一句話講得很勉強,濃重的北方腔調中隱約有另一種語言的風味。金舜英猜他是大新天王的同族楚狄赫人,也有人叫他們黑龍楚狄,意思是黑龍之子。
士兵們的頭頂被軍帽壓住,看不出是不是三花頭。金舜英偷眼端詳,果然看見此人左眼梢有個小小的紋身。大昱子民不幹這種傷害身體髮膚的事情,在他們楚狄赫人來看,卻是榮譽的標誌,沒有打過獵物的男子不配擁有。既然看到了眼角,金舜英一不小心就和紋飾旁的眼睛對上。楚狄赫人的眼神也不同於溫儒的大昱人,金舜英說不來哪裏有差別,只覺得在那樣雄赳赳的眼睛裏,看什麼都是獵物,沒準連天空也僅是稍嫌遙遠的戰域,倘若給他們有翅膀的天馬,他們同樣能殺得星隱月殘。
金舜英被他們的眼神懾住,吞吞吐吐地回答:「南邊。」楚狄赫族士兵倒不十分為難她,指着一面牆上的畫像說:「辨認。」金舜英屏着呼吸看了幾張,只覺得畫工技法拙劣,牆上千人一面,五官長相幾無差別,年輕的各個濃眉大眼,老的臉上多幾條溝線。若按這些圖畫去抓人,大新半壁江山建成監牢也不夠用。她賠笑道:「軍爺,天下一半的人長得都是這般模樣,煩請明示要我辨認什麼?」
楚狄赫士兵不理會她的玩笑。頭目自己向牆上看,態度十分認真地指出其中一張圖,問:「你們南邊來,這人見過沒有?」
金舜英在他指點下看,又一張大眾臉譜而已。她無奈搖頭,心道:人都說大新立法森嚴,可這懸賞的規矩也太草率了,連個名姓也沒有。她多嘴問:「不知這是何人?」
頭目指着畫像中那個青年男子的右耳垂,說:「他這裏有顆黑痣。你不要管他是誰,若有這裏長痣的人,只管報告沿途的軍爺。」他聽金舜英叫他軍爺,也學了這個稱呼,說完平展手掌在金舜英眼前搖晃,「五百兩黃金!這面牆上的都是五百兩。」揮掌時又讓她辨認另外幾張圖畫中的人物。
金舜英聽到五百兩黃金的時候,眼睛不由得大放光彩。她驚異那些都是什麼人物,一條命相當於上千個金舜英,於是目光從圖上一一掃過。楚狄赫士兵看出她心動,微笑道:「仔細看。五百兩,一文也不會少。楚狄赫人說話算數!」
「這些實在沒有見過。日後一定留心。」金舜英說完,從士兵們放鬆的目光中感覺自己逃過一劫,匆忙買了湯餅。再想走,卻由不得她。
士兵頭目用生硬的語調說:「過了午時一概不可再走,全要住在這裏,明天一早放你們。」金舜英大驚,忙問:「軍爺,我還有漫長的路要趕。今日時辰尚早,為什麼不能前進?」
士兵不知是困於語言有限,還是懶得理她,只是擺手讓掌柜帶她去住處。湯鋪掌柜膽怯而和善,急急地向金舜英丟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問。金舜英懷抱盛滿熱湯的壺和一包燒餅,跟在掌柜身後匆匆離開湯鋪。臨走前她忍不住又看了那耳上有黑痣的畫像一眼,心裏又想:太沒特色了。照這畫像能抓走天下三成的男人,卻未必抓得住他。
車夫如蒙大赦般緊跟她逃出門,飛也似的坐到趕車的位置。湯鋪掌柜給車夫指點村中旅舍的所在,對金舜英說:「約摸一個多月前的黃昏,官道上出事。一隊人,很氣派的十幾輛車,就在前面里的山口遇到流寇,兩邊都帶着火銃,當下打起來。第二天官府去收了幾條匪屍,打劫的和行路的那兩隊人卻跑遠了。我們這裏本沒有官家過問,打那以後這條路就管起來。第一時間更新倘若你們此時上路,到前面山口又是黃昏,凶多吉少。停在此地的車馬不少,且等明日一早結伴走,當作是為自己好。」
金舜英聽說行路的有十幾輛車,時間又是一個多月前,當即心中存疑,思忖該不會是硯君婆
17 懸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