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怎麼過來了?」
香姨娘伸手取了刺繡海棠花的引枕塞在陸夫人身後,扶着她坐了起來,陸夫人輕輕撫了撫耳邊微亂的鬢髮,柔聲問。擱在錦綢藍色被面的的一雙手帶着一對通體無暇的白玉鐲子,襯得手指更是白膩,像是蔥白一樣。
陸夫人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桃花眼,芙蓉面,一張臉面龐白淨細膩,個子比起江南這邊的姑娘要高挑得多。她的美麗,像是深谷中盛開的一朵幽蘭,安靜美麗。不過比起外貌,人們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一身氣度,優雅端莊,從容美麗,行為舉止說不出的好看。
香姨娘給明珠抬了花梨木雕喜鵲的圓凳,陸夫人指了讓她坐下,明珠低聲給香姨娘道了謝,坐了下來。
「母親你病了,作為女兒本該來看您,在您身旁侍疾。」
這話便是回答陸夫人剛才那句「怎麼來了」了,明珠端詳了一眼陸夫人的氣色,笑道:「今日母親氣色瞧着倒是比往日好多了,看來這黃大夫開的藥還是有些效果的,這樣女兒也放心了。」
陸夫人頷首:「知道你惦記着我,不過最近忙於你父親的喪事,你也是累壞了,總該好生歇息是。我身邊有這麼多丫頭婆子伺候,哪需要你來侍疾了。」
香姨娘端了剛熬好的藥上來,聞言笑:「夫人身邊有奴婢在,三娘子你放心是。」
明珠一笑,道:「有香姨娘在母親身邊,我自是放心的。對了,怎麼不見大姐姐和二姐姐?」
陸夫人將藥喝了,香姨娘將藥碗遞給一旁伺候的丫頭,再接過奉上的清茶給陸夫人,取了盂盒讓她漱口,這才捧了裝着蜜餞的海棠花攢盒給她。
陸夫人含了一顆蜜餞,笑道:「昨夜明玉在這守了一夜,我便讓她回去歇着了。明媛倒是叫着要伺候我,不過我這哪缺了人,讓她回去了。」
「大姐姐和二姐姐自來是孝順您的。」
其實說來也奇怪,作為主母,陸夫人無疑是合格的,不嫉不妒,不爭風吃醋,將陸府打理得條條有理,對明珠這個庶女也是善待有加的。可是偏偏陸明珠卻是對她親近不起來,大概是因為對方流露出來的那種疏離,一種根本沒有把自己看在眼裏的那種毫不在乎。
她這樣的態度,明珠倒是覺得意興闌珊起來,做不出來討好的樣子,她們之間的關係,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母親!」
屋裏伺候她喝藥的丫頭下去,頓時空了幾分,陸明珠喚了一聲,道:「女兒有事與母親商議。」
陸夫人笑了笑,並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來,只給香姨娘使了個眼色,香姨娘立馬叫了屋裏的丫頭出去。
「有什麼事,你直說是。」
明珠向來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當即直接開口道:「父親的去世,女兒知母親心裏傷悲。只是,父親留下偌大的家業,阿瑾年歲尚小,根本不能擔起陸家的家業。雖然有陸家族伯叔祖們在,可終究也是外人,還不知母親有何打算?」
明珠還有兩位伯叔,便是陸老爺的庶兄與庶弟,兩人卻沒有掙下陸府這麼大的家業,經常會到陸府來打秋風。再說陸家宗族,這次陸老爺去得急,他們陸府又沒個男兒支撐門第,當初阿瑾還未出生,宗族裏便有人叫着要給陸老爺過繼子孫,如今陸老爺去世,還不知他們會有何想法了。
如今的情形,又如何不讓人心中生憂?
陸夫人有些驚訝地看着她,笑道:「你父親自來喜你,我也知你是個有主見的,卻沒想到你在悲痛之餘,竟然還能考慮到這些事情。」
想到自己的女兒陸明玉,陸夫人也忍不住感嘆。陸明珠的確比陸明玉出彩得多,無論是心計還是為人,也難怪當初陸老爺在世之時這麼喜歡她了。
「你不用太過擔心,我雖然沒用,但是總不會讓陸府偌大的家業敗在我的手上。」
她這麼說,陸明珠也信了,陸夫人是個很厲害的人,這是嬌姨娘在世之時經常說的話,明珠也是很認同這一點。
「既然母親心裏有數,女兒也放心了。」
——
陸老爺停靈七天便下葬了,白紙漫天飛灑,宛若嗚咽聲的鎖拉鳴吹了大半天,明珠抱着尚還不知事的阿瑾看着泥土逐漸漫過自家父親的靈柩,最後變成了一個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