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說得越是平淡,越是溫和,紇豆陵實賓就越發恭敬,點頭哈腰地退出中軍大帳,走出十來步,才悄悄地長吁一口氣,就連腰杆,也在不自覺間挺直了些。
方才在中軍大帳中,也不知怎麼回事,他心裏總是盤繞着一股冰冷的寒意,讓他透體生寒,可偏偏後背又是汗意津津,這種內外兩重天的境況,他即使在面對步度根時,也從來沒有過。
回到自己的營帳,獨坐片刻,紇豆陵實賓就着人將帳下六名邑落小帥喚來,方才呂布所說的事,他可不準備等到明日再回話。
六人進帳,問的第一句話離奇地一致,紇豆陵實賓的反應也是如一,面色凝重,雙眼似閉非閉,大有神秘莫測之感。
待六人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個個面色凝重,沉默不語地看着他時,他才睜開雙眼,長嘆一口氣,道:「將軍方才喚我過去,有些事需要大家做個決斷。」
「小帥不是已經率我們投入將軍帳下了,怎麼還有事……」
紇豆陵實賓抬手制止眾人發問,搖頭答道:「這次的事,不是簡單的投靠不投靠,而是……」
停頓片刻,他深吸一口氣,仿若在心裏下了老大的決心,悵然若失地驟然吐氣,續道:「……關係到各邑落的生死存亡。」
六人大驚,面面相覷之後,七嘴八舌地發問,都以為是呂布改了主意,要將他們趕盡殺絕,三言兩語間,就個個面露激憤,就連聲浪,也陡然拔高几籌。
聽到眾人誤解,在這裏口吐對呂布的不敬之辭,紇豆陵實賓連忙擺手,壓低聲音,厲聲制止道:「禁聲。禁聲,你們如此對將軍不敬,是想要害死大傢伙還有族人嗎?」
六人好歹是邑落小帥,都不是傻子。當即明白過來,立時住嘴,眼巴巴地看着他,面露不解之色。
紇豆陵實賓哭笑不得,將方才呂布的優待。還有條件,細細一說,帳中立時只餘眾人粗重的呼吸聲,無人吭聲。
良久之後,紇豆陵實賓才問道:「這事,你們準備怎麼答覆將軍?」
「將軍這是要我們當他一輩子的狗!」
有人這麼壓抑着嗓門,憤憤地來了句,紇豆陵實賓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雖然沒吭聲,心裏其實卻對他這話深有同感。蓋因他在呂布中軍大帳內,聽完呂布所說,心裏冒出的念頭,也就是這個。
而實際上,紇豆陵實賓還很清楚,呂布言辭之間,還從來不掩飾他的這個意思,進而紇豆陵實賓明白過來,擺在鮮卑各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繼續當草原上的狼,就會遭到呂布狠辣無情地打壓追殺,或是當他一輩子的走狗,甘心為他所用。為他牧馬放羊,驅趕甚至搏殺群狼。
當狼,步度根的今天,就是他們將來的下場;當狗,就能駐牧雁門關外,還能得到走狗該有的好處。
不待紇豆陵實賓出聲駁斥。有人嗤笑一聲,駁道:「在步度根帳下,我們不一樣是狗!」
「那也是鮮卑狗,而不是漢人的狗!」
那人梗着脖子,憤憤然地來了句,許是他自己都覺得聲音大了點,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左右張望,待見到眾人都帶着戲謔和不屑看過來,心中無名火起,怒道:「怎麼,我說的有錯嗎?!」
「沒錯!」出聲反駁那人悠然冒了句,「你何不去將軍面前再說一遍。」
「你……」
那人面紅脖子粗,騰地站起身來,目露凶光,面容猙獰,正像極了草原上桀驁不馴的野狼。
「夠了!」
紇豆陵實賓怒吼一聲,怒目四顧,這個時候,他才顯露出身為眾人共推的小帥威嚴。
那人狠狠地瞪了反駁譏諷他的那人一眼,見他只是若無其事地咧嘴一笑,不由更是大怒,正欲合身撲上去,瞥見紇豆陵實賓那如若冰霜的陰冷目光,只得強忍怒氣,悻悻然坐下。
「小帥,諸位,這幾天,我跟將軍帳下親信宋憲有過接觸,他告訴我一件事,或許小帥和諸位該聽聽。」
說話的,正是此前一再出言反駁的那人,看起來就是個飽經草原風霜的老者,面容皺紋深深,頗顯蒼老,但實際上,紇豆陵實賓和在坐諸人都知道,他只不過比紇豆陵實賓大上不到十歲而已。
事實上,在座諸人的面相,比實際年紀都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