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又在陛下耳邊吹了什麼風嗯?說來聽聽便是,若是陛下信,便不必問我,若是不信,更加是不必問我。何況我這妹妹自小我就待她親厚,如今我身遭極刑,被禁足海棠閣中,多來看望我就成了別人口中另一個妖女了?那陛下,是不是還要把梁王妃的手給一併剁了啊?」說完架上手中的筆,才抬起頭來衝着蕭逸「呵呵」一聲,「就怕陛下日後在史書上落下個喜割腕的……美名。」聲音仍是輕暖溫柔的,說出的話卻尖利,分毫不讓的一種強硬。
「先天不足,被諭老道親口說出活不過十六,現如今嫁入梁王府,倒是生機活潑,看不出半點幾個月後將命喪的兆頭,你作何解釋?」蕭逸也不怒,坐着喝茶。
趙衣秋站在桌前慢慢的把剛寫好的那幅字捲起來,寫的是正正經經的楷書,雖是左手書就,並不太美觀,卻也是端正平和,抄的是《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卷好了隨手扔進桌邊的白瓷描青花大缸,本是放在書桌邊養魚觀賞用的,後來趙衣秋嫌養着麻煩便改成插書畫卷的空缸,如今已是插的高低錯落,滿滿的了。
「臣妾猜測,約莫是帝王家的氣息養人吧,要不小妹怎麼一入王府身子就漸漸好起來了呢?還有陛下,小妹若是能活過十六,難道不是一個國運恆通的好兆頭嘛?話是怎麼說都行的,陛下還是不要太在意的好。」趙衣秋又攤開一大張白卷,一邊輕緩的磨着墨,一邊低頭沉思,且不去理會蕭逸,去掉那些稱呼,到像是一對尋常夫妻,氣氛間是既無諂媚也無尷尬的,除了說的內容不太平常,話搭的卻是極隨意。
「你倒是活的悠閒。」
「生死由你,何用我愁。」趙衣秋揮下第一筆,大潑墨。
蕭逸起身湊到書桌前來,猶記得當初握着她的手寫字,一筆一划都是甜蜜,下筆於紙上的每個字都甜膩到軟綿綿,毫無力度,風吹就散,他用工筆細繪她的模樣,每個顏色都靜心挑選搭配,臨摹的細細的,小到笑容里的每個眼神閃動,人比花嬌。
如今。
「馬上到乞巧節了。」蕭逸說的有點沒頭沒腦,趙衣秋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今年的流螢宴……」蕭逸突然有些躊躇,不知該如何往下說,話聲依舊是清冷而硬的,也猜不清他到底是作何想。
「陛下要不要辦家宴,和我一妖女有關嗎?」
「哼,正因為你這妖女,才讓朕如今在這猶豫。自你進宮後年年辦的,壽喜宮那位也歡喜,今年若是停了,又有的說了;若不停……」
「不停便不停,一切照舊便是,也
不是什麼大事。」少個人而已。
「這麼說,你倒是想讓朕繼續辦下去」,說着有些生氣又像是撒嬌似的哼了一聲,嘟囔了一句「果然和陳沐說的一樣」,見趙衣秋依然自顧自作畫,也不搭理他,便順勢換了個話題,「你說要告訴朕的,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怕話語力度不夠,還伸手一拍桌子。
趙衣秋被震的手輕微一抖,筆尖上的一團墨點就掉到了紙上,暈成一片,可惜似的搖了搖頭,「皇上,再等一等,等到」,趙衣秋停頓了一下,有些好笑的盯着蕭逸看了看,「等到你要我死的前一刻,我就說,我才說。」
蕭逸只能望着趙衣秋那張只適合入畫,不宜現身人間的臉,如今面對他時卻像是寫滿了嘲弄和不合時宜,「有種你咬我啊」,他突然就明白,那時從她嘴裏說出的這句玩笑話,放入現在的情境中,萬分合適。
「那便還是照舊吧。」蕭逸甩袖而去,站在門邊回過頭來,「一隻手也閒不住你?」趙衣秋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以為是因為誰我才只剩一隻手了嗯?」說着拿着那張剛畫好的畫卷追出來,「這幅畫送你吧。」像是暗戀隔壁班的大男孩,走上前送他一幅畫。
蕭逸接過,低着頭看她,什麼也沒說。
夏季無花,於是綠葉拼着命的生長,陽光下,綠的眼前一陣金光跳躍。不知是那個牆角哪簇梔子,被硬是移植過來,竟還能傳過來一陣幽香,蕭逸走出海棠閣,再回頭望。枝椏交錯掩映間的窗棱雕花鐫鳥,模糊的照出趙衣秋的剪影,玉立婷婷。
他展開畫來看。
粗糙的水墨畫,畫的是遠山近水,水中一隻大王八。
第十八章 Plan A 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