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何不詢之於司馬,想必有妙策應對!」
劉曜頷首,當即下令,請劉司馬進來吧。
這位劉司馬名叫劉均,字子平,既是屠各同族,也是劉曜的心腹之一,向來足智多謀。其實論起行輩來,劉均還比劉曜還要高,跟劉淵是從兄弟,只不過血統比較疏遠一些罷了。此人本來侍奉劉聰,幫助劉聰反抗劉和的暴政,但在事後卻奉勸劉聰立劉乂為皇太弟,為此引發劉粲的不滿,多次設謀要除掉他。為了避禍,劉均遂請命轉為劉曜軍司馬,劉粲諷劉曜殺之,劉曜不肯,反倒引為心腹——劉曜、劉粲之不和睦,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當下劉均進來,見室內唯劉曜、曹恂二人而已,連個仆伇都沒有,而且才進門,劉曜便以目示意,要他掩門閉戶,就知道必有要事相商。果然,隨即劉曜命其近前來坐,就把裴該托梁胥帶回來的話重複了一遍,問他:「司馬如何看?」
劉均捋着鬍鬚,沉吟少頃,回答道:「此言是也……不想一孺子而能道此,果然不可小覷啊……」
曹恂忙道:「或他人教裴該言此……」
劉均瞥他一眼:「昔張良每與人言,皆不省,唯高祖能得兵法精要,常用其策,良乃曰:『沛公殆天授!』」
說一段古事,那意思是:就算是別人拿這話教的裴該,裴該能夠聽懂了,理解了,並且條理清晰地組織成語言,講述給梁胥聽,那他就很了不起啦。你以為這麼複雜的政治情勢,是誰都能夠一聽就明白的麼?
隨即轉向劉曜,說我才剛押糧回來,對於目前的情勢還不甚分明,請大王解說一二。當下劉曜述說,曹恂補充,說了足足半頓飯的時間,劉均邊聽邊籌算,完了一拱手:「老將軍(劉丹)勸大王急渡河,以攻大荔,使裴該措手不及,此於兵法,原為正論。然而……於大局上,卻反不如裴該清楚了。
「如裴該所言,我軍若急南下攻打大荔,即便無祖逖救援,其兩三萬人馬,固守堅城,倉促也不可下……」自家事自家清楚,劉曜所部這十萬大軍,其實有半數都是虛的。
胡漢各部人馬,習慣把正兵、輔兵放在一起計算,但與徐州的軍制不同,即便正兵也未必全然脫產,輔兵更不必提了,總司搬運糧草物資及各種雜務,隨便擄幾個老百姓來就能充當,基本上沒有什麼戰鬥力——也是這時代的通例。因此真正能戰銳卒,最多不過一兩萬,稍微差一點,亦勉強可以稱之為兵的,也不足五萬之數。
那麼徐州方面呢?劉均掰着手指幫劉曜計算,當初在陰溝水畔悍拒劉乂的,是「武林營」約兩千人,聞裴該麾下有「風林火山」四大營,應當全是正兵,則總數不下八千,若再加上新收降的郭默、北宮純等部,肯定上萬啦。
——當然這個數字其實距離真實狀況還有距離,徐州一大營本近三千人,如今更擴充到了將近四千,四營總數超過一萬五千,加上招降納叛,以及新近從輔兵中提拔上來的,兩萬之數都打不住。而且徐州所謂的輔兵,距離胡軍正兵也並不遙遠,相比部分胡兵來——比方說氐、羌雜騎——可能素質還要更高一些。
雖然裴該留了部分兵馬在成皋、鞏縣保障後路,如今大荔城中能戰之卒,仍然在兩萬以上。
但即便劉均計算出來的數字,那也很可觀啦——「兵法雲五則攻之,十則圍之,而我軍能戰者未必及其五倍,野戰攻之必勝,直面堅壁則勝算不足啊……」
當然啦,一支軍隊的戰鬥力是強是弱,光靠士兵數量和素質是不夠的,尚須仰仗將領統御、指揮之能,對此劉均對劉曜及其麾下大多數將領,還是頗具信心的。然而即便如此,面對徐州兵守備的大荔堅城,都不大可能是一兩個月就能夠拿得下來的哪。
曹恂提出疑問道:「我知大荔,古名臨晉,本不甚大;且此前大王兵入關中,三攻其城,城壁多處塌圮,何得謂堅啊?」
劉均搖搖頭:「料敵從寬。大荔為馮翊郡治,裴該既入據,焉能不加以整治?若止城壁塌圮,修復不難……」這年月絕大多數城池都是土壘的,防護力較弱——當然也有特例,據說不久後赫連勃勃所建統萬城的土壁,到了北宋年間仍然牢固如新——所以修起來也不怎麼費工,裴該好歹來了一個多月啦,別處可能還顧不上,這大荔城他能不修嗎?
第二十二章、問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