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影確也如朱瑤所想,已到了窮途日暮之境。
朱溫見蕭影渾身僅有一張臉還算完好,其餘各處,均是血水橫流,手上的劍招掌式亦愈使愈慢,該是到了功盡人亡之時,便即肆無忌憚起來,哈哈笑道:「蕭影啊蕭影,你只需如韓書彥一般,跪下來向朕磕幾個響頭,朕高興之下,說不準便可饒你一命。」
蕭影殺紅了眼,此時便連眼內,均濺進了不少敵人身上流下的鮮血,模模糊糊望將出來,連朱溫也一臉是血。
反正也是個死,倒不如奮力一搏,或可僥倖殺死朱溫。這般想着,胸間豪氣大熾,仰天一聲狂嘯,隨之平平推出一掌,身前便即露出老大一個空隙來。
他當即想也不想,哪管四面八方都是森森利刃,迎頭便向朱溫一劍刺來。
梅雨秋見狀大驚,忙推開朱瑤,與木一槁、水一淼、火一燈同來救駕。
若在平日,蕭影這一劍勢必刺中朱溫,然而現下他整個人已然到了強弩之末,原有功力,十成中倒使不出二三成。
他一掌劈退前方人群,風萬里等人立馬便向空隙處刀劍交加。這樣一來,蕭影非但刺殺朱溫不成,身上大大小小,又多了好幾處刀劍之傷。
他被擊倒於地,已然立不起身來,但兀自還在頑強抵抗,以長劍架開密密麻麻而來的刀劍。
朱瑤急紅了眼,不顧羞恥大聲道:「父皇,我懷了……懷了他的骨肉,你若殺他,那便是一屍三命,你真這麼狠心麼,」
聞言朱溫暴跳如雷,怒聲道:「胡說八道,想不到你為了救他,便連這般不要臉的話都編排得出。」
朱瑤這話,在如塵、李宛兒聽來,倒有**分信以為真。想來朱溫不願沾惹這等醜事,便說朱瑤撒謊誆人。
其餘各人也是一般心思:身為女流,失貞敗節這等不知廉恥之事,便叫是個死,又有何人願意撒下這樣的彌天大謊。朱瑤既這麼說,那必定已成事實。
旁人心有疑竇,蕭影卻心知肚明,朱瑤之所以有此一說,全是為了救他。她與他雖有肌膚之親,卻無夫妻之實。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公主,竟當着這許多人面,撒下這等大謊,她對自己的情意,真可謂比天還高,比海還深。
再又想:「她是個極知自愛之人,若非今日為了救自己性命,便叫丟了性命,只怕她也不會說出這等顏面掃地的謊言。對她的情意,我蕭影自愧今生無以報答。在死之前,心中得有所愛,我也無憾此生了。」
朱瑤手足方回復知覺,又被梅雨秋拿住,見蕭影在人叢中來回翻爬滾打,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自與他相識以來,他在她心裏,從來都是一條戰無不勝的巨龍,便是遭人荼毒中傷,那也不似今日這般窮途末路。
與他共歷的往事,樁樁件件,盡皆在此刻湧上心頭,不由悲從中來,邊叫着「影哥哥」,邊就放聲慟哭起來,喊叫之聲撕心裂肺,慟哭之聲淒切哀婉。纏綿悱惻之處,令人淒涼之感油然而生,叫人忍不住便要落下淚來。
蕭影本是鐵定一顆心,至死方休,雖是敗局早定,卻也牙關緊咬,絲毫不以己悲,視死若歸。經朱瑤這麼一哭一喊,柔絲動處,心中一熱,卻也忍不住淚雨縱橫,奮起平生之力一躍而起,邊斗邊安慰她道:「瑤兒,你我今生註定無緣,今日生離死別,早在預想之中,你也不須為我傷悲。人生於世,便如輕塵棲弱……弱草,誰人沒有……」
話猶未盡,倒在血泊之中,再也起不來。
李宛兒見蕭影行將赴難,急忙點開如塵身上穴道,兩人各自左手捏緊斷劍殘刀頂住頸項,右手持劍拿刀守住門戶。
這時又見蕭影倒下去之後,再也爬不起身,雙雙挺身來救,皆在心裏想,便是最後免不了一死,好歹也送他一程,而後再圖自盡。
眼見蕭影掙扎了幾下,不能起身,朱瑤的一顆心嘎嘣一下,全身血液凝固,整個世界便似死了一般,漆黑一團。但這樣的感覺在他心裏只是一瞬之間。她何不知曉,於此當口,她若經不住心裏的打擊,一個昏死過去,那蕭影真箇就要與自己陰陽相隔了。
危急關頭,她大叫一聲:「住手。」
除了風萬里、公孫一電之外,人人正要將蕭影亂刀分屍,陡聽朱瑤公主一聲呼叱,盡皆停下手來,靜等皇上吩咐。
第二百三十七回 輕塵一縷情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