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沒有反應過來,還在想:「哪裏來的水……」
其實不痛苦,只是覺着累,但覺深入骨髓的疲倦,只想沉沉睡過去。
可偏偏有個人老在耳朵邊上叨叨,叫她不得安寧。
「……別走,你撐住了別放棄,顧文笙,我不幫你傳話,……我帶你去南崇,咱們去南崇,找燕白救命!」
「好好活着,提着氣別泄,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顧文笙,你睜眼,再堅持一下,你的傷不嚴重,比這更厲害的我都見過,撐過來就好了,咱們一起活着,再活一百年,等那些害過你的、你討厭的人都死了,你還活得好好的,那才是真正的贏了,你想怎麼樣,想去哪裏,我都陪你一起去……」
文笙實在沒想到,王十三會對「活着」這件事有這麼大的執念。
或者說,她活着與否,竟變得這麼重要。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不知怎麼借屍還魂,又多出來了這一世的經歷。
她如饑似渴地學琴,是因為真正喜歡,前生直到最後,才發現錯過了實是莫大遺憾,她努力地想要改變現狀,是因為不忍見戰亂中的大梁百姓離散艱辛。
可在文笙內心深處,未嘗沒有這一生其實是白撿來的感覺。
獨在異鄉為異客,不管歡笑還是傷心,都恍惚間疑幻疑真。
直到這生死沉浮的時候,堅持和放棄只在一念之間,文笙時而清醒時而胡塗,清醒時她抵擋不了耳邊那個聲音的影響,斷斷續續地想:「他是對的,我要活下去,抓緊它……只要有一線機會,就不該放棄。」
至於「他」是誰,文笙有時候知道,有時候卻想不起。
她只知道身邊有個人一直在。這個人知道她到底來自哪裏,是何許人也,這叫她很放鬆。
文笙情況好的時候,能感覺到那人緊緊握着自己的手。或者貼着她的面頰在同她說話。
他懇求道:「顧文笙你活下去,這世上難道就沒有什麼令你有丁點兒留戀的麼,鍾天政呢?他也來找燕白了,那小子射你一箭,仇難道不報了?求求你振作一些。只要堅持着活下來,大爺下半輩子就給你當牛做馬了。」
文笙掙扎着想動一動,想說「我可聽到了,你不要賴賬」,可眼皮上卻好像壓着一座大山。
她鼻子裏莫名有些發酸,眼睛澀澀的,跟着就有淚水自眼角滑落。
那人一時未反應過來,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而後才發現是文笙流的淚,手忙腳亂地幫她擦掉。
「……別哭。好了,好了,沒事了,你能長命百歲,一直這麼折騰人。」
文笙哭過一場,身心舒暢了很多,卻依舊昏昏沉沉地沒有清醒過來。
這種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到她真正有了知覺和意識,是王十三不知道又往她嘴裏灌什麼東西,結果不小心嗆着。將她給嗆醒了。
文笙好一通咳嗽,睜開眼,眼睛裏還噙着淚花,看什麼都朦朦朧朧的。
就見眼前人影晃動。王十三一張臉第一時間湊過來,耳聽他歡歡喜喜道:「可是醒了,哎呀姑奶奶,早知道這法子好用,早叫你嗆着。」
……真是好想打他。
可惜沒力氣動不了。
文笙看着他的五官在自己眼中逐漸變得清晰,想起拜月台的那場拼鬥。確定自己還活着,並且大約一時還死不了。
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王十三下巴上的胡茬兒都冒出來了。
他大約一直沒休息,臉色不大好,透着憔悴,那麼一個大個子,瞪着兩眼,緊張兮兮盯着自己,看上去竟有些可憐。
文笙覺着自己病這一場,心裏也軟成了。
嗓子眼還泛着甜,她望着王十三,微微笑了笑,出聲道:「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聲音很小,好在王十三看懂了她的唇語。
「拜月果漿啊。銀月村那邊的,你這兩天一直喝的這個,不然哪還能保住命。」
原來是這樣,銀月村的拜月果漿有恢復體力的奇效,正可以充抵她這一戰的巨大消耗。
文笙還記得,拜月台上她力竭倒下,王十三跟着就叫她張嘴,撬開她牙關餵她喝了什麼東西,想是銀月村人還沒來得及喝,就被他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