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清晨
君臨港建立在東屏山余脈和平原的交接所在,恰是一處深水良港。
這裏水鄉之地,所謂東屏山只高一點丘陵,余脈只是一個山丘——當地就稱西山,山丘放在平地上不起眼,但臨河足形成落差,一道彎月型探入河中山體讓千京河的南岸線在這裏向北拐個小彎,成了天然避風港。
山體和平原間懷抱着就是港口的西部區域——主要是軍艦停泊碼頭,水深而區狹,適合重艦停泊,而東部開放區是民用碼頭,水淺而區寬,適合吃水較淺的民用船隻停泊。
幾個月前葉青登陸時因港口設施破壞殆盡,就在民用碼頭隔着百米停船,讓將士牽繩涉水上岸,現在不用這樣危險,原木構建大大小小岸橋深入河道,可以直接下船步行上岸,或車輛搬運行李上船,忙碌有序。
現在風雨變大不利於航行,及三天前「航道事故」而導致了風聲鶴唳,準備上船北遷的流民都停頓下來,臨時就地安頓在臨港縣——這縣和真君艦大戰時破壞厲害,原住民不是死光了就是遷走,港口附屬漢軍出動幫助搭建木屋,順帶收拾一下附近村落廢墟,擠是擠了點,倒勉強能在暴風雨中有個躲雨安歇之地。
在港口南面就是這個小小營區,偶還能聽到隔壁的哭聲,在漢侯消滅外艦的這些天裏罕見,引起許多流民側目嘆
「唉……聽說隔壁二丫家都沉了河,留下沒有趕上頭趟船的小姑娘,才七歲,真是作孽……」有個衣裳還算於淨的中年人嘆着。
有個商販臉色晦暗,悶哼一聲:「趕什麼頭趟船?趕的是黃泉路我就說去應州沒有好事……」
中年人臉色微變:「噓,漢侯的壞話你也敢說,當心報應……而且他老人家也是好心,這叫人各有命。」
又有人嘀咕:「我倒覺得奇怪,這段河道是受龍王庇佑,風浪小不說,陸家雲家航船的都是老把式,前兩月來來往往幾百趟都沒出事情,誰想會翻船,還一連翻翻了三艘,說是航道事故,我不信。」
聽了這句,場面沉默起來。
唯有小姑娘嚶嚶泣聲在雨中清晰,招魂一樣讓人悸動,終有個年輕漢子起身過去,有個老人在後面喊:「良生,你去於什麼?」
「抱她過來。」稱良生的漢子有點木訥,但體格頗壯實,周圍人都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老人皺眉:「抱過來誰養?你連個婆娘都沒有,你爹臨走的時可……」
「我養。」
這一句就讓周圍人沒話說了,說實在亂世里婦孺老弱都是負擔,除自己家裏人迫不得已,誰願添個拖油瓶?
「這救濟糧吃不了幾天,分地後還不得吃存糧,你當族裏的口糧很多麼,沒有等秋收就餓死你……」剛才老人似是他親族,對於這種事一下變了臉色,罵了起來。
這匱乏百態,有人暗中鄙視,有人不理會,有人勸的說着:「您老消消氣,良生體格壯,去工坊沒有問題,甚至可以去當兵,未必要等秋收才有糧……」
說起這個,就有人羨慕,水鄉能長這樣壯少有,符合應州需要的不多。
很快話題就轉移到大夥最關心的生計:「聽說工坊里要認幾個字,數幾個數,我們這批都是衝着這點過去……工錢高點?」
說的半響有人冷笑一聲:「官軍鎖河,眼下還能不能過是個問題,別淹死在水中餵魚。」
眾人對他瞪一眼,卻不說話了,半響有人低罵一聲:「咱還是湘州百姓,郡王還真下得去手」
「動起手來,誰管你哪裏人?」
正這時聽到了鑼鼓聲,遠處有撐着雨傘小車推過來,上面架着口鍋,幾個管事在發口糧饃饃,喊着「不要搶,都有」,靠近這片營區最後一段。
因軍管制度劃分方方格格,不允許流民隨意行動,只允許在小營區里說說話,且為了防止騷亂和疫病,連口糧都組織分發。
蒸籠上罩着厚厚白棉襖,拿到這面時熱氣騰騰,清甜香氣讓人肚子咕咕直叫,所有人都停下話,奔了過去……
大概麥子碾得不細,這種饃饃粗糙,比米飯差的遠,在平日湘州人或有點厭棄,但現在餓急了沒人管這個——為避免流民精力過甚鬥毆哄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