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曲詞,說的是村舍男女尋常情事,沒有什麼摧心裂肺的悲劇成分,但不知為何,那些清美畫面舊時來往,在最後竟讓人有些惘然。
寧缺一直以為感傷是很奢侈的情緒,尤其現在身在西陵神殿,隨時可能被人發現身份,所以他沒有讓自己在這種情緒中沉浸太長時間,揉了揉被絕壁陣法刺痛的眼睛,從門檻上站起身來向小鎮外走去,
桑桑靜靜坐在車廂里,聽着老人唱的曲詞,沒有任何觸動,意識里卻掀起萬丈狂瀾,仿佛海洋掀起將要撲向大地!
那片狂瀾里的每一滴海水都代表着極端的厭憎——她很厭憎馬車外那個年輕男人,甚至要比對何明池的厭憎強烈無數倍!
她蹙眉抿唇,柳葉眼明亮的像是鋒利的細刀,這是她來到人間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情緒起伏,於是她愈發厭憎。
厭憎會帶來憤怒,她的憤怒便是天怒,一怒便滄海桑田,大河泛濫,萬民流離失所,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抗。
基於某種原因,她不想殺死這個年輕男人,更準確地說,她不想現在就殺死這個年輕男人,所以這些天的夜晚,看着那輪明月時,她一直在用難以想像的意志力,壓抑着心頭的厭憎與憤怒。
只有天心才能控制天怒。
她厭憎他,她厭憎厭憎他的她,所以她一直不想見他,她很清楚,一朝相見必然生厭,到那時她再也無法壓制自己毀滅他的意志。
然而即便是她也沒有推算出,今日自己離開光明神殿來到這座小鎮,居然會遇見他、聽到他的聲音,在這間紅薯鋪前隔簾相見。
看着他的臉,聽着他的聲音,她再也無法壓抑自己對他的厭憎與憤怒,恐怖的氣息從豐腴高大的身軀里噴涌而出,直衝天穹。
深夏的天空本來極為晴朗,忽然間有無數萬朵黑雲自萬里之外飄來,瞬間籠罩整片西陵神國,天光頓時變得黯淡無比。
寒冷的狂風在山林間和田野里颳起,吹拂的牌幌搖動,街道上雜物四處翻滾,宅屋裏不停傳來關窗的喊聲。
西陵神殿的畫面更是令人震撼,無數道閃電,像金線般在黑雲間生成,然後落下,綻無數道沉悶的雷鳴。
轟的一聲,一道悶雷自黑雲深處劈落,二十餘里外的桃山上隱隱可以看到一道火光,甚至傳來了桃花燃燒時噼噼啪啪的聲音。
好在隨後便有一場暴雨降落,燃燒的桃花被澆熄。西陵神殿三道崖坪上,無數神官和執事跪在雨水裏驚恐看着蒼穹,不停地祈禱。
她隔簾看着寧缺,毫無情緒以至於冷酷無比的眼眸深處,有星辰毀滅,有世界重生,有根本無法想像的磅礴力量。
從寧缺來到小鎮開始,她始終沒有真正地看他,直到此時毀滅的意志將要降臨小鎮的時候,她決定最後看一眼他。
於是她看到了他的眼。
那雙紅腫如桃花、仿佛剛剛哭泣過的眼。
……
……
在夏天裏顯得格外詭異的寒風漸漸停止,磅礴的暴雨也漸漸變小,然後消失無蹤,籠罩着西陵神國的萬里黑雲向世界的角落散去。
剛剛落雨的時候,寧缺便跑回了紅薯鋪子。夏天的雷暴雨總是這樣突如其來,對此他沒有產生任何懷疑。
他根本沒有察覺到,那輛馬車裏曾經有道氣息直衝天穹——夫子離開人間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夠感受到這種層級的氣息。
「脆弱而無能的人類。」
桑桑隔着布簾,看着他紅着的眼圈,毫無情緒說道,然後繼續吃手裏的紅薯,再也沒有向他看上一眼,仿佛不曾相識。
寧缺看着最後那抹飄雨里漸行漸遠的馬車,不知為何心情覺得有些低落。他看着被雨淋濕的車廂後壁,隱隱約約看到一個高胖的女子背影,蹙眉厭惡說道:「車裏的姑娘怎麼胖的跟頭豬似的?」
……
……
老人說道:「背後道人是非,也不知道你老師是怎麼教的你。」
寧缺沒有接話,直到馬車消失在視野里,才說道:「這樣都沒反應,看來是真沒聽到,應該是普通人。」
老人放下酒杯,感慨說道:「原來竟是存
第五卷神來之筆 第二十三章 相看兩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