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風心裏反反覆覆念叼着單人獨船,慢吞吞的爬回了三樓。
天字壹號房的賓主之間仍在推杯換盞。
大概是杜春風下樓的時候,他們已經談妥了這椿生意。所以,有順叔顯得特別殷勤,大呼小叫着不斷給趙氏三兄弟敬酒。
看看外頭的天光,暮色已然四合,湖墅巷的熱鬧也漸漸冷了下來。
桌上的四人已經陸續有人開始喝高,尤其那個叫趙樹海的,一迭聲說自己酒沒吃過癮,竟丟了酒盅,直接抱了罈子往肚子裏灌。
杜春風知道,這場酒席差不多可以劇終了。
他拉拉了有順叔,指指外面漆黑如墨的夜空。
有順叔懂得杜春風的意思,他站起身,一仰頭干盡了自己盅里的酒,抱拳向張氏兄弟道了聲謝,便搭着杜春風的身子,搖搖晃晃的下了樓。
趙世之不知是酒吃的少,還是酒量太好,他竟然也跟着送到了樓下,最後在大堂里又將有順叔拉到一邊,嘀嘀咕咕咬了一陣耳朵,說了幾句私密話,這才互相抱抱拳,分了開去。
杜春風和有順叔回到碼頭上,已是月上柳梢,除了夏蟬長一聲短一聲的聒躁,再也聽不到其他活物所發出的聲音。
有順叔上的船後,徑直鑽到船艙里,倒頭便睡,一會兒工夫,便響起了天雷滾滾般的鼾聲。
杜春風毫無睡意,乾脆脫了個精光,一頭扎進運河裏,痛快淋漓的洗了個涼水澡。
之後,他也不進船艙,隨便在露天的貨倉里找個角落,仰天躺着,數着天上的星星,想起了心事。
古人行船,極為艱險。
世上三大苦:打鐵,撐船,磨豆腐。
撐船名列其中。
然而,比起打鐵,磨豆腐,撐船還多了一難,那就是生命危險。
後世的人外出旅行,坐在平穩的遊船上,總是感覺水面上風平浪靜,兩岸風光秀麗,猶如行走在畫中。
其實,這都是因為這些江河的下游都築起了高高的攔水壩,人為的減小了落差,抬高了江面。
所以,後世的江河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原來江河的本意,變成了水庫。
可是,在古代,卻不可同日而語。
那時的河流,完全是隨着山形地勢肆意流淌,船家順水行船的時候,看上去力氣是省了,但碰到急流險灘的地方,一個不慎,弄不好便是船翻人亡。
而逆水行船,則需要把同行的數十條船前後相連,用鐵鏈拴在一起。
然後,船中不管是東家還是船夫,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要一個不拉地跳到水裏去拉縴。
這樣,方能順順噹噹的將船從下游撐到上游。
正是如此,一般情況下,長途跑船販運,都是十多條船結伴,同出同歸,圖的就是相互間有個幫襯。
同樣,貨主託運貨物,也是喜歡找結成伙的船隊,那樣的話,不說萬無一失,但最起碼,安全系數也要高很多。
像杜春風和有順叔這次,只有單獨一條船回衢州府,行話中就叫單人獨船,寓意人少船孤,自然,路上也就缺乏了同行的照應,風險也就陡然增加了不少。
按着常規,凡是稍有經驗的商人,都不會找這樣的貨船運貨。
趙氏兄弟正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
這樣的老江湖,偏偏卻要尋他們的單人獨船。
這裏頭如果沒有貓膩,杜春風是無論如何也是不相信的。
他們要運到衢州府的到底是何物?
杜春風很想知道,但是他卻不敢問有順叔。
在杜春風留存的記憶里,原本的他是個有點小木訥,謹言慎行,不太愛動腦子的少年。
他覺得自己今天的所言所行,已經大大的異於平時,幸虧有順叔也是個粗心的人,尚未引起他的疑心。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現下去,難保有順叔會有所察覺,那樣,就反而不美了。
那就接着裝傻吧!
胡思亂想中,杜春風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
......
碼頭的清晨要比別處醒的特別早一些。
尤其是這樣的六月天。
天剛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