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說:「你走吧。」他竟然蠻不講理地說:「是你把我接來的,請神容易送神難。」狗皮膏藥扒拉不掉了。其實姥姥就是說句嚇唬的話,並不忍心把他攆走。
大牛的事夠姥姥鬧心了,大牛的妹妹又投奔姥姥來啦。這侄女叫蕎花,命也夠苦的。十七歲跟一個二十五歲的農民結婚,那農民家境不好,脾氣暴躁,兩人經常為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發愁爭吵。爭吵不斷升級,後來男人竟然動起拳頭,蕎花被打得沒有辦法,投奔姥姥。姥姥一看侄女滿身是傷,嘆口氣:「先住下再說吧。」
轉眼一年過去了,那男人沒有找過蕎花,竟然又私自結婚了。姥姥聽說後:「這是重婚罪,告他去!」蕎花說:「我也不想跟他過了。離婚吧。」蕎花沒有文化,長相一般,離過婚,條件不咋的。姥姥托鄰居們幫忙,都給她積極尋覓對象。後來有人給介紹一個在酒廠工作的外地人,介紹人說:「他父母雙亡,單身一個,沒有結過婚。整天悶頭幹活,話不多,是個老實人。」姥姥說:「了解了解再說吧。」那時候交通不方便,信息不靈通,去哪兒了解?過一些日子介紹人又來啦,問:「咋樣?他在酒廠工作好幾年啦,挺本分。」姥姥豁達開通,她說:「年輕人婚姻自己做主,好賴大人不落埋怨。」介紹人安排蕎花和那男人見面,見過幾面後蕎花同意,兩人就結婚了。那人姓寇對蕎花關心體貼,掙的錢全交給她,十年生三個孩子。一天下班後寇沒有回家,晚上公安局來人通知:他被逮捕了。蕎花聞聽如雷轟頂。心想:他老實得連句話都不說,會犯啥法呢?
第二天姥姥陪着蕎花到公安局打聽,姑侄一聽,目瞪口呆。原來寇是殺人犯。寇二十來歲跟他本家嬸子有染,一次正被嬸子丈夫撞見,怒火中燒的男人到廚房拿起一把菜刀,就朝跑出門外的寇追去。寇拼命向村外跑,那丈夫拿着刀瘋了一般在後面追。前面橫着一條河,寇奔逃無路,遲疑一下「噗通」跳到河裏。拿刀的人跟着跳進河裏,追上後舉刀就砍。寇仗着年輕奪過刀將追趕的人連砍數刀,拼命游到對岸。他回頭一看,河水被血染紅一片。從此他隱姓埋名到處躲藏,最後落腳到該市。被砍傷的男人游到岸上爬回家,因失血過多第二天就死了。
公安當即立案,通緝案犯。十幾年後案情才得以告破,寇被判刑十五年。蕎花帶着三個孩子沒有辦法,尋死覓活。姥姥把他們娘四個接過來,說:「他爹有罪,孩子沒罪,喝稀菜湯也要把孩子拉扯大。」姥姥對蕎花說:「孩子我給你照看,你去外面找零活打工,咋着也餓不死。」姥姥每天像保姆一樣看護剛剛四個月的小孩子,另外還要給兩個大點的孩子做飯。別人議論:「這老太太攬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苦,她就不知道體惜體惜自己?」有的說:「她就是菩薩心腸,誰有難她都要幫一把。」有的當面勸姥姥:「你寡婦老婆一個,鄰里街坊看你可憐,同情你幫助你。你倒好,把自己忘啦。醒醒吧!」
姥姥姥爺在他們兒子杳無音信之後,知道自己晚年孤苦無依,自己干不動靠誰?他們傾其所有,托姥姥的大哥在娘家買二畝地,由大哥兒子代耕,收穫莊稼各得一半。每年秋天姥姥去娘家看看,回來時由大侄子趕一輛牛車,車上裝滿糧食蔬果,那是姥姥一年的口糧。一次牛車剛走到姥姥家門口,突然一個人攔住牛車,就地橫躺在車前,趕車的趕忙吆喝:「吁!」隨即下車喊:「什麼事?起來,起來!」那人一動不動,姥姥問:「誰呀?」那人打挺撒潑地說:「我沒有辦法活了,快餓死了……」姥姥一聽是姥爺大侄子的媳婦歪嘴,姥姥無奈只得說:「起來吧,回頭拿個口袋,給你點糧食。」女人一骨碌爬起來,扭頭回家拿口袋去了。她早就打探好了,知道老太太去娘家拿糧食,天天在門口窺視,專等着攔車訛糧呢。這種把戲每年她都演一出。別人說:「老太太把你家男人養大,你咋出損招訛詐呢?」女人得意地說:「老太太心軟,我一哭一鬧,不用勞動糧食就有了!」
解放後,姥姥村里來不少外地人。姥姥有七分宅基地,自己先後蓋兩個土屋居住,另有一間東屋準備做廚房。一天,一男一女走到姥姥家,站在門口膽怯地向屋裏伸伸頭,小聲問:「屋裏有人嗎?」姥姥出門一看,男人四十多歲,不抬頭偷眼看人。女人二十多歲,高顴骨大虎牙。男的說:「大娘,我們在農村受迫害,沒有辦法生活下去。」女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