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朴子從長信宮出來,走過院牆與高聳宮城城牆間的夾道,星夜被兩側高牆擠成一條長窄的暗河,似倒映着天庭的燈火。
今日乃是冊立皇后大典,情形比較特殊,宮城門到這時候還沒有關閉,走出崇陽門是一道石鋪長街,
崇福觀位於長街的西頭,再過去就出皇城的崇禮門。
這裏屬於皇城的範圍。
皇城也分南北片,南片主要是三省六部九寺、代表朝堂的衙署。
而除了大多數的侍宦、宮女,生活之所主要集中在宮城與皇城之間的北片街巷裏外,統領侍衛親軍負責皇城守衛的武德司、負責宮城妃嬪生活起居內侍省、太廟以及新設的縉雲司等也主要在北片。
因此,這才是大楚「南衙」、「北衙」稱謂的來源。
此時皇宮之內已經不再有絲竹之聲傳來,說明冊立大典已經進入尾聲。
雲朴子與一隊巡街的宿衛將卒錯身而過,距離崇福宮還有百餘步,突然從街旁樹下的暗影走出一個人,嚇了他一跳。
借着遠處的氣死風燈,看清楚來人的面孔,雲朴子捂着嚇得砰砰亂跳的心臟,說道:「姚姑娘來無影去無蹤,要是再這麼下去,雲老道遲早有一天會被你生生嚇死。」
「長信宮那位可是答應將《天工匠書》增補篇,遞給陛下?」姚惜水露了一下身形,但隨後又將身子縮回到暗影里說話。
「常言道欲速則不達,」雲朴子神神叨叨的說道,「婚約之事已經叫郡主對老道有所懷疑,我這次又豈能直接建議郡主將書遞到陛下跟前?我只是將書交給郡主,是否要將書遞到陛下跟前,我也有提及,但也只能輕描淡寫的提一句。不過,此時的陛下今非昔比,也不是那麼好欺的,姚姑娘切莫以為一本書能發揮多大的作用,真想陛下任李將軍為統帥率軍渡江北上,與杜崇韜夾攻壽州,就不能操之過急啊,也不能將希望都寄托在郡主身上,要各個方面都做些水磨工夫才成。」
「這個我們自然清楚,也有不遺餘力在做,請雲道長放心。」姚惜水微微斂身,算是對雲朴子行了一禮,繼而便往巷道的另一頭走去,似乎從未與雲朴子見過面一般。
從巷道出來,往西拐兩條巷子乃是姚惜水在皇城內的住處,途中會經過新設縉雲司的衙署。
姚惜水喜歡藏身在陰影里,即便從縉雲司前路過,也是儘可能走樹蔭遮出的陰影里,暗中打量有十數緋衣甲卒守衛的縉雲司大門。
縉雲司除了要用陳如意、安吉祥二人為左右都指揮,用姜獲、袁國維這幾年培養出來的人手外,還從侍衛親軍里調了一批當年在襄州城時被挑選到楊元溥身邊任親衛的青年武官擔任掌案、司吏。
楊元溥以王琳「自盡留書」調沈漾回中樞以及新設縉雲司以掌偵辦逆案之權,這兩件事還真是叫姚惜水多少有些措手不及,細思過後更是倍感頭痛,難以想像當年那個臉色蒼白、身體孱弱的少年,竟然也有如此「猙獰」的一面。
又或許近兩年他們過於將注意力放到其他人的身上,忘卻那個自幼掙扎在安寧宮陰影之下的少年,也在默默成長着。
姚惜水想起當年在襄州城,韓謙拉攏大哥助楊元溥撤換親衛之後,曾給楊元溥講解《唐睢不辱使命》一文時所說過的話,說什麼天子之位在五步之外、千里之內。
不知道楊元溥當時是不是就已經真正領會韓謙的這番話,又或者是天佑帝死於安寧宮之手叫他的感受更加深入骨髓,但從他近期諸多動作來看,他此時應是真正明白了這些道理,才會想着用縉雲司這樣的密諜機構去掌握五步內之事。
當然,姚惜水也能猜到縉雲司的組建之法極可能便是韓謙傳授。
畢竟縉雲司跟縉雲樓還是不同。
縉雲樓主要還是負責軍事情報的收集,縉雲司卻要在國朝律制的框架之下,與大理寺、御史台、刑部進行如此嚴格而精準的分權,必須與朝堂體系是契合的,不起衝突的。
只有這樣,除了能叫諸王公大臣無話可說外,更重要的才能使大楚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運轉下去,而不是成為妨礙。
但楊元溥又同時要確保縉雲司能成為受他直接掌控及確切管用的耳目與爪牙。